她還同我說,她有一個大她十歲的同胞皇兄,叫蕭恒。
我戳戳她的額頭,說她吹牛。
三年后,宮里來了一批又一批人,要找失落在外的貴人。
縣令為求富貴,搶走了婉音的信物,一把大火燒了我家,燒死我爹娘,把自家女兒送了出去冒名頂替公主。
可他沒想到,我和婉音沒死。
爹娘死前拼死護住我倆。
只是婉音被煙霧燎傷了嗓子,看著假公主埋在蕭恒懷里,她不甘心,沖出去嗚嗚嗚地叫,一邊對著蕭恒哭,一邊比畫手勢。
可縣令早就買通了村里人。
他們沆瀣一氣,都說婉音是農戶之女,想要冒名頂替。
婉音心善,幫我家打水,下田做農活,小臉由初見的白皙變得黢黑。
蕭恒與婉音三年未見,她音容俱變。
為了安撫假公主,他親手扭斷婉音的脖子。
縣令以為自家女兒當了公主,就可以一步登天。
可沒求到富貴,反而求到了一記奪命的鍘刀。
一記自家女兒送來的鍘刀。
假公主為了坐實身份,選擇斬草除根。她訴盡委屈,說自己在劉家村受盡苛待,還大病一場。
再醒來,記憶全失。
蕭恒好像是瞎,他忽略假公主嫩白的手指和白皙的面容。為了給妹妹出氣,他殺了縣令一家,再屠村。
可我僥幸沒死,我被官兵追到河道那里,官兵一刀砍在我肩上,我跌到河里,鮮血染紅了河道,士兵以為我死了,就返回復命。
我順著水流一路飄下去,正好遇到了北遷的小姐。
她把我撿回去,花大價錢為我治傷,養在身邊。
教我認字,教我道理,處處給我周全。
沒有父母那些年,我有了小姐。
我不敢叫囂著復仇,怕給小姐帶來麻煩。
可現在,那把冒名頂替的大火,終究是波及小姐。
我咬住唇瓣,咬破唇瓣,恨自己的無能。
更恨自己護不住小姐。
再睜眼,眼底所有不甘化為虛無,我像只狗匍匐在地上,只為了求活。
4
假公主帶走姑爺時,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確認什麼。
等到他們走遠了,那幾個打手才停下。
我一點點爬過去,抱住小姐的尸體嗚嗚地哭。
我不愿小姐尸身被昆蟲啃咬,更不愿小姐暴尸荒野。
我回去白天的首飾鋪子,敲了半天門把掌柜叫醒,還挨了一頓罵,這才把那枚玉蘭簪子退掉。
只是手里的錢還不夠買一副棺槨。
月朗星疏,只有醉春樓歌舞升平。
我身無長物,又無銀兩。
我沒有姑爺夠聰明,又不夠機靈。
那晚,我把自己賣了。
管事的陳姨問我:「你不是街口張家的丫頭?怎麼想起干我們這個營生?」
我道:「為了買棺材。」
只為了給小姐買副棺材。
5
陳姨看我可憐,安排我在樓里住下,三日后正式掛牌。
次日天一亮,街道上熙熙攘攘,我撥開窗子看景,不由得皺緊眉心。
姑爺和公主乘著花車在游街。
公主笑容繾綣,玉指輕輕挑起姑爺的下顎,把酒遞到姑爺唇邊。
他烏發紅唇,本來是頂好頂溫柔的眸子,此時眼中一片死寂,只是在抬眸時,與我遙遙一望,就狼狽地別過頭去。
隨即想到什麼,姑爺攥緊酒杯,自嘲般笑了。
這一笑,卻是更好看了。
姑爺眼尾下的疤都泛著紅色。
公主她高興極了,當街撒起金幣。
這樣的舉動,逗得姑爺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幾許。
他越是無所謂,越是面上不在意,心底那團火則是越燒越烈。
街上議論紛紛。
昨天有多少人可憐他,今天就有多少人指摘他。
說姑爺捧高踩低,剛沒了夫人,今天就搭上公主。
我緊緊攥著窗戶。
目送姑爺和公主的花車漸行漸遠,我見到姑爺扔給路邊的乞丐幾個銅板,他身形微傾,看的是我的方向。
夜里,我敲響陳姨的房門。
我說:「我要明天掛牌。」
陳姨一愣:「明天?」
「你這丫頭,這麼快就想著快活賺錢?本來可憐你府里遭了大禍,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跟你家姑爺一個德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自私玩意兒。」
「不過也好,在咱們醉春樓,沒良心,才混得最好。」
說完,她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你家小姐可真疼你,瞧把你養得珠圓玉潤,嘖嘖,男人肯定喜歡,除了臉蛋差了點,哪兒哪兒都好。」
我垂下眸光,任她奚落。
姑爺從來都是聰明人。
他知道我是劉家村的孤女,當年劉家村全村被屠,只剩我一個虎口脫險,小姐收留我時,他就將我的底細查了個精光。
還仔細盤問了我一遍,他原本不準我跟著小姐。
無奈小姐實在喜歡我,姑爺這才給我安排新的身份,方便我跟在小姐身邊。
他定是查到了蛛絲馬跡,所以才決定……
我攥緊在小乞丐那里得到的折扇,逐字逐句讀上面的密語。
只覺得心要跳出胸腔,是興奮,也是隱忍。
姑爺密語中說,明日是恒王生辰宴。
生辰宴的場地正是醉春樓。
當年蕭恒為了給假公主出氣屠我全村,如今假公主又仗著他的寵愛殺我家夫人小姐,蕭恒啊蕭恒,我真的很期待,若有朝一日你知道,當年的婉音早已被你親手掐死,又是怎樣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