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靠在姑爺懷里。
我只有姑爺了,也只有蕭恒了。
我神色破碎,看著公主被拖出去,面上帶了三分不忍:「皇兄你說過,她是我妹妹,是家人就不該說過多重話。」
「妹妹年紀還小,你放心離去,在皇兄離開的日子里,我會好好教她。」
蕭恒那晚和我說了好多話,聊小時候的過往,還給我講故事,說以前和婉妃在一起的日子,那時雖然苦,可我們三人心中只有彼此。
如今,中間隔著一個假公主,倒是生出許多嫌隙來。
17
八月中,是大軍開拔之日。
再過幾天就是公主的生辰。
她的生辰,一向是挪到八月二十過,如今開拔之際,她竟然纏著蕭恒,讓蕭恒再多待幾日。
她哭得梨花帶雨:「皇兄,往年都是你陪我過生辰,今年為什麼不可以?」
「大軍不能多等幾日嗎?不就只剩幾天了,陪我過完生辰會怎樣?」
「邊陲戰事就那麼等不及?那些個刁民,死就死了,左不過是再丟幾個城池,有什麼關系?為了給本公主過生辰而死,是他們的榮幸。」
啪!
蕭恒當眾打了公主。
她臉上登時掛了淚:「皇兄,你打我?」
蕭恒看都懶得看她。
臨行前,他把府內的私兵交給我:
「婉音善妒,又沒分寸,走時我會把她的特權全部收回,阿蘭,辛苦你對她好好教導,為兄在這皇城之內,信的只有你。」
他揉揉我的發心,用只有我和他聽得到的聲音喚了句:「婉音……」
18
蕭恒走后,公主一直窩在府里,不曾離開半步。
我捧著臉看姑爺下棋,他越發清瘦了,修長的手指捻起棋子,進行自我博弈。我看不懂,看得犯困。
我說:「姑爺,我想小姐了。」
往日,是姑爺和小姐對弈。
小姐會一邊攻略城池,一邊為我講解。
雖然我聽不懂,但小姐聲音溫柔又有力量,我喜歡她。
現在,下棋的只有姑爺了。
見我昏昏欲睡,姑爺放下棋子,找來毯子為我蓋在身上:「睡吧,算算日子,青檸應當已經轉世托生。」
茫茫塵世,即使再相逢,時間已然錯過。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世世皆是錯過。
燭火的柔光打在姑爺臉上,他看著墻上的畫像,輕輕一笑:「咱們妹妹,越來越懂事了,若你知道,會不會高興?」
19
傍晚我在夢中轉醒,窗外一片綠色,竟是又過一年。
后院絮語不休,公主府那位又在鬧了。
她吵著要看家書,又砸了一院子東西。
下人來報時,身上都掛了傷。
我拍拍肩上落葉,獨自去看她。
公主一身紅衣,披散著頭發,在房間里轉圈,口里喃喃自語:
「皇兄才不會不要婉音呢,婉音陪了皇兄十幾年,十幾年,她不過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后來者,呵呵,呵呵呵呵,憑什麼……」
瓷器被她砸得滿地都是,她赤足踩著瓷片,雙足都是血跡,扭頭看到我后,嘻嘻一笑:「喲,又來了?」
「一個丫鬟出身的賤人,后來把自己賣到青樓,這樣的東西,妄圖教本宮規矩,真是癡心妄想。」
「是看不慣本宮殺了你家小姐,來報復本宮?」
她一步步走到我身邊,把袖口的匕首塞到我手里:
「是我殺了你家小姐,你不恨嗎?不怨嗎?難道沒有一點點想要報仇的心思?」
隨著我出現在王府,事態越來越不在她掌控之中,公主終于查了我的身份。
八歲被家里人賣到張家做丫鬟,一做就是七年。
后來為了給主子買棺材,把自己賣到青樓。
之后就遇到了蕭恒,被蕭恒認作義妹,嫁給張昀之。
以她的人脈,只能查到這些。
劉家村的前塵往事,早被姑爺抹去。
身在王府,處處都是蕭恒的眼線。
公主在逼我對她動手,只要對她動手,我就不是蕭恒心里那個乖順的妹妹。
我壓下眼底的恨意:「妹妹,皇兄出征前要我教你,你打走十幾個夫子,還傷了好幾位繡娘,皇兄回來,只怕會不開心。」
公主看著我,笑了笑:
「你還真是聽皇兄的話,把自己的仇人當妹妹,真是一只聽話的狗。」
我道:「妹妹不懂,皇兄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人,他交代我待你好,我便不會有任何別的心思。」
房間里紅紗環繞。
冷風穿透窗子,吹起紅紗,我看到紅紗后一幅幅畫像。
有佩劍的,騎馬的,還有看山的。
只是都沒有臉。
再走下去,她那雙腳,只怕廢了。
我出聲提醒:「皇兄三日后歸京,妹妹你當保重身體。」
一提及蕭恒,公主跌坐在地上,連裙子上都是點點血跡。
她整個人被抽離靈魂,呆坐許久。
第二日一早,她就大張旗鼓,請了許多妝娘入府。
連帶著妝娘入府的,還有一紙消息。
公主與那娘子對視一眼,從脂粉盒子下抽出一張紙條,字跡在火焰上炙烤后顯現:
【婉音當年死里逃生,如今的郡主,才是真公主。】
她看著消息,一怔,隨即想到什麼,護著手中的脂粉盒子,又哭又笑。
「怪不得會認劉蘭,怪不得……蕭恒知道,一直都知道,還把我留在身邊,他一定是喜歡我。
皇兄,皇兄……」
那晚,她抱著一幅幅畫卷入睡,唇角是不肯散去的弧度。
我看著姑爺,心底不太有譜:「她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