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媽的眼神尖銳而惡毒。
16
苗疆有多大?
十萬大山,涵蓋了云、貴、湖、廣,以及川渝的部分地區。
我爸早年做藥材生意,我媽陪他跑過很多地方,尤其貴州那邊,后來他才開始做建筑業,藥材那邊的人脈也就漸漸淡了。
為了給傅莞然看病,了后媽一個心愿,我爸重新給以前的老熟人打電話,看有沒有門路請到大蠱師。
我盤腿坐在旁邊沙發上,表面看書,實際偷聽我爸打電話。
「不是白術的孩子,是我后面娶的老婆!……白術啊,她生了一場大病,沒了……啊,不認識啊……我還以為老哥您有門路呢!
「白術?她能有什麼辦法?再說,她走了多少年了!……不是白術的孩子!……喔,你是白苗啊!和黑苗不熟。」
幾乎所有的電話,都會提到我媽。
幾乎所有的電話,都會婉拒我爸。
僅有的例外:
一個建議我爸直接進山找,說只要心誠,總能碰到。
另一個叫我接電話,開口就問我,我媽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
我說,我媽已經走了 12 年了,她纏綿病榻多年,有一天忽然就走了。
對方的聲音有些哽咽,過了一會兒,她說:
「你告訴你爸,我可以帶他們去,但是對方治不治,就得看運氣了。」
我原話轉達。
我爸深深吸了一口煙,再重重吐出,他的臉色不虞,朝后媽看時,眼神中滿是不耐煩。
和很多年前,朝病榻上看我媽時,同出一轍。
和我媽不同,后媽壓根不在意我爸的情緒,早在醫院那一跪時,她已經做出選擇。
她忙著收拾衣服,洗漱用品,充電寶充電線……
「多帶點現金,對,還有金子!我明天一早再去買點!
「山里面,現金不一定管用,但金子可以!有錢能使鬼推磨,莞然一定會好好的……」
她絮絮叨叨。
這個女人,雖惡毒,但對她的親生女兒是真的好。
17
第二天,我們就出發了。
自駕過去。
十多個小時后,車停在貴州某地一家賣山貨的店,迎接我們的是兩口子。
他們穿著苗族服飾,年齡和我爸差不多。
男的姓汪,女的姓何。
頭天叫我接電話的是這個女的,她叫我叫她「青姨」。
兩口子對我很是熱情,說我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他們就抱過我。青姨拉著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腕上摩挲了一下。
一瞬間,我感受到了體內蠱蟲的異動。
我猛地縮回手,敏銳地盯著她。
她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她說:「孩子,別怕!我和你母親是朋友。」
朋友……
我連我爸都不信,怎麼可能相信這個自稱是我媽朋友的人?
我禮貌性微笑,腳上卻忍不住后退半步。
青姨倒是不介意,她坐在汪叔旁邊,與我爸說話時,時不時看我兩眼。
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莫名讓人動容。
汪叔說,苗族有很多分支,外人聽說最多的,是白苗和黑苗,事實上,他們還有花苗、青苗、藍苗、紅苗等等。
他和青姨都是青苗,主要是采草藥治病的。
我們想找的大蠱師,也就是蠱婆,則是黑苗。黑苗相對人丁稀薄,住在大山更深一點的地方。
多年來,青苗和黑苗并不太對付,明天可以帶我們去找人,但他們不能靠太近,只能遠遠地給我們指明方向。
我爸再三表示理解。
后媽迫不及待地問:「根據你們的經驗,我女兒像不像中蠱?」
汪叔說:「不是像,百分百就是!」
后媽和我爸對望一眼,眼中滿是疑惑。
他們不明白,生活在大城市的傅莞然,怎麼可能被深山里的黑苗下蠱?
「您剛才說,青苗采藥治病,請問這個蠱,你們能治嗎?我帶了錢!多少都可以!」后媽緊緊捏著手機。
汪叔朝青姨看去,感覺有談的余地。
「我們治不了!」青姨斬釘截鐵。
她頓了下,「不是我不想賺錢,蠱這個東西,很復雜,一旦手法錯了,或者藥用錯了,蟲子就會鉆進大腦,到時候才是生不如死。」
后媽一張臉嚇得煞白。
青姨又說,「另外,蠱婆很小氣,明天求蠱婆的時候,你們一定要尊敬蠱婆,要心誠。」
18
我懷疑青姨是在故弄玄虛。
因為我給傅莞然下的,是個很低階的蠱。
低階到只要傅莞然意志力夠堅定,無視那些虛假的蟲子,基本能正常生活!
而青姨——
她一個只在我手上摸一把,就能讓我蠱蟲異動的人,怎麼可能連這麼低階的蠱都破不了?!
果然,夜里,她來找我了。
19
我們住在當地招待所。
前面是公路,后面是小山坡,我的房間在靠近小山坡那邊。
半夜,我睡不著,起床推開窗戶,看見青姨站在不遠處,她穿著白天那套裙子,直勾勾盯著我。
一剎那,我害怕極了!
可她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悲傷實在太濃重,濃重到讓我想哭。
她朝我招手,我便走出招待所,走到她旁邊。
「那丫頭的蠱是你下的?」「是。」
「你體內那只,是你母親的本命蠱,你知道嗎?」「我猜到了。」
「害怕嗎?」「它救過我,」我頓了下,「不止一次。」
青姨笑了。
我們緩緩走在山坡上。
明明是夏日,本該是蟲子最活躍的季節,可周圍沒有一聲蟲鳴。
青姨說:
「我和你母親打小就認識,她們那一脈和我們這一脈,千百年來都不對付,可我們關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