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率先帶了頭，剩下的小嬰兒們也烏泱泱地全都爬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耳邊環繞的全都是：

「爸爸，你為什麼要殺了我？你不喜歡我嗎？」

除了我弟弟，剩下的幾乎都是小女孩兒。

這些小嬰兒雖然只會爬，但好在爬的速度非常快，不一會兒就趕上了那些四處逃竄的爸爸們。

這些小孩兒就像蜘蛛一樣，手足并用直接順著腿爬到他們爸爸的臉上，然后撲哧撲哧地，開始啃食他們爸爸的血肉。

一時之間，整個院子里都是哀號聲，還有血肉飛濺的撲哧聲。

他們其實也不想害死自己爸爸的，但為什麼他們的爸爸不肯給他們一條活路呢？

是他們的爸爸先犯了錯，而他們卻要想盡辦法才能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跟自己的爸爸見面。

誰是可憐人呢？

他們才是可憐人吧。

此起彼伏的哀號聲中，我精準捕捉到了我爸爸還有奶奶的。

辛苦弟弟妹妹了。

剛出生就要爬這麼久，還得自己找吃的。

16

趁著男人們四處逃竄的時候，我走到了我媽身邊。

我媽生了這麼多小孩，已經徹底沒有生氣了，她的嘴巴大張著，眼球也往外凸出。

她早就死在了那個屈辱的晚上。

可惜，今天這等光景，她看不到了。

我用力把我媽的眼睛合上，再把她大張的嘴巴彎成微笑的形狀。

希望下輩子，我媽投胎到她原本的家庭里。

她是大學生，不該在我們村子里受苦受難的。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恨恨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我也是惡人吧？

如果不是我，可能我媽還會想辦法逃走呢。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我媽也不會經常挨我爸的打。

我媽那麼恨我爸，卻還是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

可我身上也流著爸爸的血啊，我也該死吧。

這樣想著，我拿起床上的一根碎布條，想要把自己勒死。

我想知道，媽媽臨死前感受到的是什麼樣的痛苦。

可我剛把布條圍到自己的脖子上, 就有一只手把我的動作攔住了。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神婆。

神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 她眼角含著淚，摸著我的頭說：

「孩子，跟我過吧。

「過了今晚, 等一切該解決的解決好了之后，我們出村去生活吧。」

17

我定睛瞧著神婆看，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神婆顯然看出了我眼神里的懷疑和猶豫，一邊撫著我的背, 一邊說：

「孩子啊, 你有陰陽眼吧？」

我心里一驚, 瞳孔放大，一眨不眨地盯著神婆。

其實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我媽媽，但我還是勸爸爸把她留了下來。

那些男人來一次，身上就多一層黑氣。

到后來, 村子里幾乎所有的男人身上都沾滿了黑氣，都快看不清他們本來的樣貌了。

爸爸經常罵我不懂禮貌, 可是這真的不怪我。

因為那些黑氣都把他們的臉給遮住了，我真的認不出來。

再后來, 這些黑氣都跑到了媽媽肚子里, 變成了一百多個小孩子。

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 因為我知道弟弟妹妹們只是想家了。

可是為什麼神婆會知道這些呢？

看到了我的驚恐，神婆卻只是自顧自地笑了：

「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媽有問題。」

我開口問：

「那你為什麼沒有告訴爸爸？」

神婆搖了搖頭, 嘆息道：

「我曾經，年輕的時候, 也像你媽一樣，拉過偏套。

「我的女兒們，也經歷過你的妹妹們一樣的遭遇。

「那天給你媽把脈的時候，我感到有種久違的親切。

「做母親的哪能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他們要來討債, 我也不能攔著是不？

「反倒是你，年紀輕輕的，承受這麼多，不累嗎？」

聽她說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撲到神婆懷里大哭起來。

「可是我還是沒用, 我沒有保護好媽媽，還弄壞了媽媽的尸體。

「我爸根本不記得弟弟妹妹都被埋在哪兒了。

「他也不知道, 去往后山荒林的那條路上, 到底埋了多少具嬰兒的尸體。

「去往后山的那條路上，我媽是集結了怨氣自殺而死, 一路上招手，引了無數個女嬰，還有我那意外慘死的弟弟。」

神婆緊緊抱住我，撫著我的背, 安撫道：

「善惡有果, 他們自己種下的惡果，要自己吃下去。

「這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等這些怨嬰還了愿之后，我再做一場法事，超度他們往生投胎。

「希望他們下輩子, 都能擁有更好的人生。」

我擦了擦眼淚，笑著點點頭，在心里又默默補充了一句：

「希望我們也是。」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