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曾故意瞞著我。
我還有最后一個疑問:「忘憂,你說的齒梳是能助他成佛嗎?」
這……是我最后一個問題了。
只要……得到答案。
忘憂點點頭,又疑惑地撓了撓頭:
「我也覺著奇怪,和尚又沒有頭發,卻需要一把梳子來走旁門左道……」
「我愿意。」
「那就……嗯?小桃兒你瘋了!」
上善瞇了瞇長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可最終他的指尖還是撥弄起了佛珠,淡淡笑了笑:「那貧僧就在此多謝小施主了。」
……
忘憂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伸出一條尾巴就要帶走我:「你瘋了,需要清醒清醒。」
可上善攔住了她:「貧僧不能讓你帶走她。」
忘憂怒了,齜牙低吼。
身后虛弱的八條尾影卻炸著毛,試圖遏止上善。
我累了,勉強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
我摸了摸忘憂被濕透的皮毛:「忘憂,放我下來吧。」
忘憂恍若未聞,只死死和上善僵持著。
上善嘆了一口氣,輕輕出手結印,忘憂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被甩到冰涼的地面上,我堪堪爬了起來,看著 上善質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上善朝我走了過來,安撫道:「桃兒,她只是睡一覺。」
我終于放下了心。
可上善就勢彎下腰,捂住了我的雙眼,冰涼的指尖給我帶來一片黑暗:「時間到了。」
我心底一片冰涼,他說:「桃兒,忍忍。」
我聽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聲陣陣,好不可怖。
疼痛自我的口腔傳來,我忍著鉆心之痛,豆大的汗珠浸濕了上善的僧袍。
不知道過了多久。
半昏半醒中,我聽到上善說:「桃兒,再忍忍,你就要解脫了。」
聲音含著濃濃的痛意,似乎還有……不舍。
可后來雷聲越響越近,直至一道雷在我耳邊炸開,將我震得頭痛欲裂。
我便再想不了更多。
不知又過了多久,似乎有溫暖的觸碰在我額間落下,只留下一道縹緲的聲音響起:
「那日在霧里,于我亦是一場不可觸碰的夢。」
似千萬般繾綣,卻又消散在石洞的風里。
他記得……
他知道霧里發生的一切……
或許, 那不是我一人的夢……
我眼角濕潤, 淚珠在睡夢里也不受控制地滑落,直至鬢發。
之后我的耳邊一片寂靜,再沒有一點響動。
13
我醒來后, 萬年山上的生靈正對著我朝拜,花神廟里的供香不絕。
我想起了一切, 心臟是千絲萬縷的疼痛。
開了靈智的百年松鼠見我蹙眉,似乎感知到我笑容的勉強, 捧來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果子給我:「花神娘娘,花神娘娘!」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
「新任的花神娘娘好美啊!」
「花神娘娘醒了!這一帶終于有人庇護了!」
「和尚沒有騙我們!」
……
14
上善番外:
我騙了傻桃兒。
千年前我破的哪里是殺戒,分明破的是——
情戒。
可我偏偏不能還俗, 我背負上天的使命下凡轉世, 也須得道飛升。
樹下自省, 參悟宗宗佛法,卻沒參得透落在肩上的一朵小桃花。
她因著我的緣故, 未修人形先修性。
成了世間唯一至純至善的花靈。
她, 就是我的佛法。
可天地不容此情,我與她皆要為自己的因, 承受后果。
可桃兒放棄了修煉,甘愿忘記一切,生生世世入輪回, 嘗盡情之苦難。
為我洗清罪孽。
我雖茍活于世, 卻只能親眼看著她在每一次的輪回里遍體鱗傷, 不得善終。
我也曾試圖修改結局, 可徒勞無功。
于是在她第十世時, 我放棄了。
我開始清心修煉, 終于得到了得道飛升的機會, 上天不日便會降下九道天雷劫。
所以我找到了桃兒的第十二世。
我還故意編造了個齒梳傳說記在手札里,想著若她發現, 就能恨我了。
桃兒, 太愚笨, 竟從不翻閱。
還得八尾狐告訴她。
世間哪有什麼人齒梳?可桃兒偏偏信了, 還說她愿意把桃晶給我。
傻桃兒, 你同千年前一樣愚笨。
不過罷了, 左右有我在。
我在萬年山兩百多年, 連山神也不知道我所 想,他察覺到天象有異,天雷將近, 料定我要飛升。
竟也信了人齒梳的傳說。
人齒梳,一梳足三愿,二梳到長生, 三梳可飛升。
他怎會覺得我忍心為一己私欲,而去傷桃兒呢?
取桃晶, 已是將我千刀萬剮之刑。
……
我日日用滌髓草給桃兒做飯菜, 她的桃晶日漸純粹, 蘊含的能量越發濃郁。
只要我扛過前八道天雷,將桃兒的桃晶藏于身上,再為她分擔一半第九道天雷的威力, 自毀神識后——
她一定能代替我飛升。
就不用再受這生生世世的詛咒。
真好。
不過魂飛魄散之前,我也不禁有一絲妄想,若是那日霧中發生的一切為真——
該多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