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嫡姐那邊,裴淮本就桀驁不馴,不服管教,也不知會不會下手沒個輕重——
得想個法子撇開那些私兵,去找嫡姐。
于是,裴朔下值時,我在屋內已經等他很久了。
「派人守著我做什麼?」我泡了一壺裴朔私庫里御賜的雨前龍井,啜飲,「我不喜歡那麼多人盯著我。」
裴朔不難揣測我的想法,表情喜怒難辨:「你又想逃?」
「沒有啊。
「我不是。
「怎麼會。」
裴朔半個字都不會信我的邪,警惕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只是守著,不會礙到你的。」
直到我慢悠悠地轉著杯子,把茶都潑到了裴朔的勁裝上。
裴朔沉聲:
「做什麼?」
他馬上就會知道我要做什麼——
我扯過他的衣襟,讓他被迫彎下腰,然后,技巧嫻熟地吻上他的唇瓣。
吻畢,我意味深長地下移目光到他被茶水洇濕的某處,慢條斯理地挑眉,笑了:
「現在,你還確定外面那些人他們不礙事嗎?」
裴朔青筋直跳。
握成拳頭的指節咯吱作響,不知道是有怎樣的定力,他才忍住沒當著別人的面教訓我。
他認命地閉上眼,向門外的人下達命令:「都退下去。」
……
院落里人影散盡,屋里的氛圍凝重到像是繃緊了一根弦,裴朔去解他自己的腰帶,護肩被拋到地上,發出金屬清脆的響聲:
「江書雪,你別后悔。」
12
我收回那句夸裴朔穩重的話,他這個人做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后面忘了。
總之,我第二天骨軟筋麻,幾乎是憑著意志力爬著往外走。
沒爬多久,寬大的陰影落在我頭頂。
扭頭。
裴朔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夫人大清早的做什麼?」
他瞎嗎?
他故意的吧。
我說:「給你上墳。」
裴朔沒生氣,抄起我的膝彎,單身抱起我:「嗯,多謝。」
「?」
顛顛的。
我掙扎兩下,但裴朔是武將,我的掙扎等同于撓癢。
他把我放在床榻上時,我破罐子破摔:「是,我現在立刻要帶著我姐跑出去,這次我不和離了,我要休夫。」
裴朔驀地頓住。
低垂的睫投下斑駁的剪影,倒顯得他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楚楚可憐:
「裴淮帶人回家是他行為不檢點,夫人為何要遷怒于我,好沒道理。」
我翻了個白眼,夾著錦被翻過身,背對著裴朔:「你也不見得有多檢點。」
裴朔疑惑:「這又是從何說起?」
這又是從何說起?
他還給裝上了。
我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怒上心頭,踹開跟見到肉骨頭的狗似的湊近的裴朔:「誰不知道你十二歲從戰場上抱回了裴淮。上梁不正下梁歪,還好意思說你兒子帶女人回來不檢點,不都是你打的好樣嗎?」
裴朔又愣住。
耳根有些發燙,硬冷的聲音軟了幾分:
「你是因為這個才要與我和離的嗎?
「……你是吃醋了嗎?」
我急切反駁:「我沒有。」
裴朔不聽我辯解,自顧自翹起嘴角,壓都壓不下來:
「好好好,你沒有,是我硬要同你解釋的——
「其實,裴淮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目光剛移動到他頭頂,誰知他又說:「他是我從前上峰的遺孤,他父親從前對我多有照顧,后來在戰場上不幸身亡。他的親生母親懷著他,但憂思過度,生下他便撒手人寰。」
語氣沉痛,不似作假,但我還是沒忍住,問:
「從前怎麼沒聽你說?」
裴朔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道:「從前你也沒問過。
」
「再者說,我也很難想象外頭會流傳我不能人道,并且十二歲就有了私生子。」
他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我仔細一琢磨,被裴朔說服了:「這揣測確實不著調。」
13
都聊到這里了,我提起了那日的那個嬌嬌弱弱還懷有身孕的小白花姑娘,撇了撇嘴:「那裴淮帶回來那姑娘呢?」
裴朔:「也是遺孀。」
我:「?」
不是,他們父子倆在戰場上搞人口略賣的啊?
這麼巧的嗎?
「是遺孀他怎麼不張嘴說?」
我是脾氣不好的毒婦,我現在有點不是很信任裴朔了,語調里蘊了慍怒,沒好氣地問道。
嫡姐是再標準不過的大家閨秀, 肯定會體諒理解的。
裴朔語氣平和, 安撫下我的情緒, 條理清晰地解釋道:
「首先,他回家只說了一句話,就被我用家法抽暈過去了。
「其次, 那姑娘的身份確實特殊。」
那姑娘和裴淮麾下的將士是青梅竹馬, 但是將士家境貧寒,娶不了對方, 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被賣到了青樓。
后來將士死了。
為裴淮擋刀死的, 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裴淮能拿著他這些年攢的糧餉, 把那姑娘贖出來。
「那姑娘被贖出來的時候,若不是有那將士的遺腹子, 險些自刎殉情。」裴朔的大掌穿插進我的發梢,揉了揉,「所以裴淮不敢當面刺激她, 是預備著背著人同我們說的。」
……
至此,誤會也算是解除了, 裴朔問我:「夫人現在能給我一個不和離的機會了嗎?裴某定然會將功補過。」
我心里已然舒坦了,但嘴巴還是硬的, 擺起架子來:
「看你表現。」
裴朔彎起漂亮又凜冽的眉眼,唇齒間還碾磨著「看我表現」
這四個字。
然后,眸光漸漸暗沉, 語氣危險:「裴某一定,好好表現。
」
……
第二天醒來時, 院落里守衛的士兵全然撤離,夏日的陽光刺眼而明艷。
我床頭,坐著昏昏欲睡的嫡姐, 她看起來和我一樣累。
薄紗的衣裙遮不住她白皙的鎖骨上密密麻麻的痕跡, 我了然地問:
「你和裴淮和好了?」
嫡姐的臉上飄起紅暈,像是偷喝了佳釀,她小聲說:「嗯,和好了。」
「你感覺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問嫡姐是否還準備逃,我可以早做打算。
誰知道, 她說出了讓我這個毒婦都吃驚的虎狼之詞:「有點爽。」
我:「?」
好的, 我撤回一個逃跑的計劃。
14
回到裴府后, 日子回歸常態,只是在每次晨昏定省時, 屋外的亭子里假裝納涼或是假意下棋的裴朔和裴淮便豎起耳朵。
嘴里隨便聊著——
裴朔:「兒子, 這天真天啊。」
裴淮:「是啊,爹,這湖真湖啊。」
武人五感敏銳, 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我的院落里, 正好能聽到我倆日常相互蛐蛐、告狀、挑刺。
說到最后,我口干舌燥地問嫡姐:「那你和離嗎?」
嫡姐搖頭:「算了,不離了。」
我點頭:「行,你不離我也不離了。」
不遠處的兩人, 齊齊松氣,相視而笑,舉杯相碰:「躲過一劫。」
慶祝又一次逃過成為鰥夫的姐妹會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