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整以暇地拿走杯子,起身將它和水壺放回桌上。
「既然想要報答我,那等你病好,便來做我的貼身婢女,如何?」
在我反應過來前,他轉過身來,滿意地點點頭。
「果然知恩圖報。」
?
我沒說話不是默認啊。
直到他推門離去,我還愣愣坐在床邊,思考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6
「云錦,過來。」
馬車里,陸為一襲水藍色長衫,悠哉地朝我招招手。
他這一路,出行并不十分招搖,坐的只是尋常馬車,自然寬不到哪里去。
我看了看他身側,如果坐過去,只怕半邊身子都要疊在一起。
于是我扭過頭,繼續在他對面席地而坐。
陸為嘖了一聲:「光天化日,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無語。
這人當真不明白何為男女授受不親嗎?
「陸公子。」
我斟酌了一下詞句,認真道:
「危難之時遇到公子,是我的幸運,也的確想要報恩。
「只是眼下,我還有私事要處理,實在不方便跟在您身邊伺候。
「況且我,我已有了未婚夫婿,你我這般,于理不合。」
說到最后一句時,我眼神黯了黯。
聽完我的話,陸為并不惱怒,只是單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實在好奇,你那未婚夫是何等人才,竟然放心你這樣一個姑娘單獨出行,還……」
還那樣寒酸地窩在糧草車里。
他沒說完,但我明白。
外面風聲獵獵,耳朵和眼睛都漲得難受。
「眼下你跟著我,總比與那車夫同行要好。
「讓你當貼身婢女,只是個說辭。
「總不好再放你一個姑娘家,和一群莽夫混在一起。」
說著,陸為伸手拉我起來,側身往一旁挪了挪。
我緊挨著他坐下,剎那間,被久違的柔軟與溫暖包裹。
這才意識到,好像陸為這一行人中,只有我一名女子。
「再有三日便能抵達長安,到時你若愿意隨我回府便回,若不愿意,也不強求。」
我仰起頭,努力睜大眼睛。
過了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
「陸公子,謝謝你。」
7
三日后,長安城。
進了城門,陸為似乎心情很好,嘴里哼著輕快的小曲兒。
我幾次想要提醒他,該放我離開,卻總被他打岔過去。
后來,我眼睜睜看著馬車停在一座氣派的府邸門前,門口的侍衛見到陸為,立刻單膝跪地:
「侯爺!」
陸為從容地擺擺手,回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愣著干嘛,到家了。」
我怔怔走下馬車,烏木燙金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
【永昌侯府。】
掌心忽然像過了電一般,我忙不迭與他拉開距離,低頭行禮:
「奴婢有眼不識泰山,望侯爺恕罪。」
下一秒,陸為頂著四周震驚的目光,走上前來再次拉起我的手,低聲附在我耳邊:
「誰準你自稱奴婢的,嗯?」
一連串變故發生得太突然,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恰在此時,一位管家模樣的老者踏出府邸,看到陸為,快步迎了上來:
「此去江都路途遙遠,如今侯爺平安歸來,老奴總算可以放心了!」
說著,他看到站在陸為旁邊的我,眼中的驚喜顯而易見:
「這位是……」
「有勞李伯,把流芳苑收拾一下。」
「哎,哎,老奴這就去派人準備,今晚給您二位好好接風洗塵!」
李伯是個有眼力見的,見陸為不愿多說,立即打住話頭,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春風滿面地回府了。
我心內疑惑,堂堂永昌侯,這是唱的哪一出?
腦筋還沒轉明白,就聽見陸為笑吟吟地問道:「你說你來長安城,要去哪里來著?」
我:「……」
他是故意的,我肯定。
8
住在永昌侯府的日子,比想象得愜意太多太多。
我不是婢女,倒像個久未登門的貴客。
侯府上下,都喜氣洋洋。
陸為甚至還為我指派了一個貼身婢女。
有好幾次,我都試探性地問她:
「茯苓啊,你們侯爺,可曾喜歡過什麼女子?
「我是不是,是不是和她長得很像?」
茯苓眨巴著一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眼珠滴溜溜打了個轉,笑道:
「奴婢打小就隨娘親在侯府當差,從未聽說侯爺有過心上人,更別說,還把她領回府里好生伺候。
「您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可總這麼不清不楚地住著,終究不是那麼回事。
每當我想繼續問,茯苓總能借故溜走。
不是肚子痛,就是足底抽筋。
我明白她在糊弄我,也知道倘若不是得了侯爺的令,她也不會如此對我守口如瓶。
奇怪,太奇怪了。
陸為每日上朝回來,就會來我這里坐上一會兒。
有些時候,他會靜靜望著我發呆,然后突然眼角泛紅,大步走來將我緊緊摟在懷里。
不知為何,對于他的逾矩行為,我除了羞赧,竟還隱約升起幾分熟悉。
「怎麼,愛上我了?」
冷不丁一聲調笑,我回過神,才意識到已經盯著他看了許久。
耳根霎時紅了個透,我連連擺手否認:
「侯爺忘了,我已有婚配。」
陸為似乎很是怕冷,時常揣著個湯婆子。
聽到我說「婚配」二字,他一把將湯婆子塞給我,又蠻橫地將我的手指插進去。
「真是腦子被凍傻了。人都把你賣了,還惦記嫁呢?
「再說,誰規定有了婚配,就不能愛上別人了?」
我笑了笑,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