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看到一位女子，烏發如墨，紅衣似血，正一臉乏味地攪著面前的一口大鍋。

見到我，她驚喜地「呀」了一聲，放下木勺向我迎來：

「你終于來啦！」

我看著這張明媚可愛的娃娃臉，一時哭笑不得。

想不到陸為讓我求助之人，竟是孟婆。

前世，我因死后被嫡姐用邪術所縛，導致鬼差遲遲接不到我，上了地府的重點監測名單。

于是，所有小鬼都目睹了我被剝皮、剁手的慘狀。

其中，孟婆最替我不平。

「太可惡了！人間怎會有如此歹毒之人，我要送她去畜生道永世輪回！」

后來，我終于來到地府，因眷戀人間的夫婿，拖延著不肯投胎。

孟婆心疼我的遭遇，也不催我，讓我陪她給過往的靈魂舀湯喝。

一來二去，成了朋友。

本以為會在地府等上許多年，可沒想到，沒過幾年，就等來了陸為。

那時，他還是靜安王，程北冥。

「你們兩個，快點敘舊，別誤了下一世的姻緣。」

孟婆在一旁笑瞇瞇地催促，給我舀了一勺湯。

16

記憶在這里戛然而止。

我知道，是孟婆湯的功效。

「我不理解，既是姻緣，怎的這一世我們還是如此坎坷？」

我熟練地接過孟婆手里的湯勺，幫她攪著，只聽她撲哧一聲，笑得開懷。

「你還真像陸為說的那樣，傻白甜。」

傻白甜？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

「對對對，你現在這個模樣，就叫傻白甜。」

孟婆擦了擦眼淚，漸漸斂去笑容。

「云錦，你不知道的事還有許多，等日后得空了我慢慢同你講。

「眼下情勢緊急，你只需要知道，他是真的很愛很愛你。

「愛到哪怕要死一萬次，嘗遍世間苦楚，也從沒有半點猶豫。

」

孟婆交給我一方錦盒。

她告訴我，這里有可以救陸為的方法。

「如何抉擇，就看你的了。」

打開錦盒，我才明白，孟婆為何這樣說。

里面靜靜放著一把鑰匙，通體瑩白，泛著微微的光暈。

孟婆說，這把鑰匙可以打開時間之門，讓時光倒流回任意想回到的日子。

「人間的歷史不可被外力改變。

「你能做的，只有讓他自己改變意志，做出與過去不同的選擇。」

她說，我需要用這把鑰匙，回到陸為最初的過去，清除他對我的所有記憶。

「陸為對你的執念太深，要想斷開他與我的聯絡，不再因此遭人誣陷，只有讓他忘記你。

「放棄他，才能救下他。

「如此，你可愿意？」

我靜了靜，握緊陸為送我的玉佩，良久，聽見自己堅定的回答。

「我愿意。」

17

離開「笑春風」時，天色尚早。

過往種種，仿佛只是一場大夢。

路上行人寥寥，半空中，有兩只喜鵲并肩飛過。

我看著它們，輕輕勾起唇角。

歷史即將慢慢改變，陸為也會徹底忘記我。

孟婆已經兌現昔日承諾，許了我倆一段姻緣。

可她不是月老，無法左右結局。

也許是命中注定，我們無法相伴終老。

我笑著笑著，眼前逐漸模糊。

回到府中，簡單整理了一下行囊，我告訴茯苓，要回老家處理些瑣事。

侯府上下一片祥和，人人臉上都沒有了焦慮。

想來，陸為已經沒事了。

我一一撫過房中物什，床頭、桌椅、窗欞……

在此處住了許久，每處細節都早已熟悉。

可這終究不能成為我的家。

踏出房門，我仰起頭，望著院內光禿禿的梅樹，等待眼睛的酸脹褪去。

「不聲不響的，要去哪里？」

冷不丁，陸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驚訝轉身，撞進他含笑的眼眸。

「你……認得我？」

額頭被他敲了一下，我吃痛，被他一把扯入懷中。

「真是個傻白甜，筠娘的話你也信。」

我怔住，慢慢反應過來。

「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會入獄？」

我從他的懷里掙脫，本想佯怒，卻控制不住地掉淚，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萬一，萬一我找不到筠娘，萬一你……」

萬一你真的死了，要我如何度過往后的人生！

我說不下去，只一個勁地哽咽。

「不會有萬一。」

陸為輕輕吻住我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我未出口的委屈與驚惶。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說著，他將我攔腰抱起，向內室走去。

「哎，你干什麼，放我下來……陸為！」

「別動。」

陸為低頭含住我的耳垂：「我想你了。」

夜幕低垂，晚風輕輕吹動檐角的風鈴。

一下，一下，唱著歡愉的歌。

（正文完）

番外：陸為

這是我與今禾別離的第八世。

前七世，我嘗遍各種人間苦楚，當過孤兒，做過死囚。

還有一次，我在一個嶄新的世界里做緝毒警察。

雖然死狀極慘，但總算不辱我靜安王的名號，做了利國利民的好事。

今禾心思單純，在地府聽到孟婆要安排我們來世的姻緣，立即歡天喜地把孟婆湯喝了個精光，迫不及待趕去投胎了。

雖說她在湯里動了手腳，可以讓她的記憶不定時蘇醒。

可我卻明白，世間沒有白得的便宜。

以孟婆的能力，也不足以左右凡人姻緣。

「呀，被你猜到啦。」

見我戳穿她的把戲，孟婆對我吐吐舌頭，歪著頭道：

「她前世為你受了那麼多苦，死后也不愿轉世投胎。

「我給她一個念想，讓她忘了你，去過新的人生，這樣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