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爹揩去我的眼淚,打了包票,「你想想,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爹確實沒騙過我,他說話一向算話。
我放下心來,總算露出了點笑模樣,只是手還是緊緊地攥著程昱白的衣角,生怕他突然不見了。
見我這副模樣,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第二天一早,他就背著個小布兜出門了。
一走就是兩天。
兩天后,爹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回到家的他,第一句話就是「爹都安排好了」,說完這話,他喝了口水,連飯都沒吃,就又走了。
整個暑假,爹都很忙。
前些時日他整了輛三蹦子,每天去別的村子里收山貨,又拉到鎮子上城里去賣。
爹人好,厚道,村民們都愿意同他做生意,供應量上來了,雖說是小本生意,但倒騰著倒騰著,這些年也掙了不少。
其實家里本來就不缺錢,爺爺奶奶祖上都是商戶,雖說后來局勢不好了,但還是留下了不少。
別的不說,養我和程昱白肯定是夠了。
只是爹的性子,那是恨不得把我一輩子要用的錢都給掙夠了,才肯歇上一口氣。
忙忙碌碌了兩個月,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整個人黑了一圈,好在精神不錯,一雙眼睛亮亮的,看起來勁頭十足。
開學前幾天,他表情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閨女,爹帶你去個好地方。」
說完,就和程昱白忙了起來。
先是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燒油封鍋,又收拾了兩箱衣裳和一大麻袋亂七八糟的雜物,落好鎖后,爹帶著我們坐上了三蹦子。
村莊被我們拋在身后。
三輪車載著我們去了鎮上,但很快,鎮子也變成了一個小點。
爹帶著我們來到了縣城。
比起村里和鎮上,這里的樓房高高的,密密的,像是鋼筋水泥建造起來的森林,看起來陌生得緊。
我坐在程昱白懷里,悄悄地抓緊了他的袖子。
察覺到我的不適應,程昱白攏了攏手臂,也把我摟得更緊了些。
三輪車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棟新修的居民樓前停下了,爹鎖好車,帶著我和程昱白淡定地上了三樓。
在 301 號門前站后,他掏出了一把鑰匙。
咔嗒——
鎖芯旋轉,木質防盜門緩緩打開,一套寬敞明亮的三居室映入眼簾。
我睜大眼睛,茫然地問:「爹,這是誰家?」
「傻閨女。」
爹看著我,愛憐一笑,說出的話卻不亞于平地驚雷,「……當然是咱家。」
?
???
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爹掙了錢,卻不知道他掙了這麼多錢。
本著再窮不能窮教育的思想,爹一咬牙一跺腳,就在縣城買了套房,為了讀書方便,他還把我們的戶口也遷到了城里。
新家的第一頓飯,爹炒了八個菜。
我和程昱白就跟做夢似的,坐在客廳的假皮沙發上面面相覷。
不是?
怎麼就進城了?
6
在城里安頓下來后,爹還是干著收山貨的生意。
因為有程昱白在,他出門很是放心,開著三蹦子去各個村子里收貨,經常是兩三天才回來一次,每次回家都是倒頭就睡。
看見他這麼累,我可心疼了。
可是爹說了,當初是他和娘非要把我給生出來的,生出來了就必須得負責,為了我累點苦點,那都是應該的。
他這麼說,我心里卻還是不好受。
老師在課上教過烏鴉反哺,我本想做頓飯給爹吃,可程昱白根本不敢讓我進廚房,思來想去,只有泡茶這事兒最簡單。
翻箱倒柜,找到了半包茶葉。
我抓了一大把,泡了濃濃的一搪瓷缸茶后,顫顫巍巍地給爹端去了。爹喝了一口,齜牙咧嘴半晌才道:「嘖,我閨女泡的茶,就是好喝!就是甜!」
「真的嗎?」我高興得不得了,連忙把搪瓷缸往他嘴邊推,「那爹多喝點!」
爹咬了咬牙:「成!爹多喝點……」
當時年紀小,認不得茶葉品種,后來才知道柜子里那包茶,是爹夏天買來清暑提神、比黃連還苦的苦丁。
幸好爹忙,只喝了半盅就走了。
呼——
好險,差點謀殺親父。
在旁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程昱白,默默地將剩下的茶葉放在了我夠不到的高處,大抵是怕我心血來潮,也給他泡上一杯。
他如今上了初中,比從前要忙了許多。
但好在他不住校,不需要上晚自習,每天還是能回家。
我念的小學有食堂,爹忙,早上和中午我基本在學校吃。學校的飯只圖果腹,哪有什麼滋味可言,是以每天晚上做作業時,我都格外期待程昱白做的飯。
吃飽后,他就會帶我出去散步。
因為爹一向對外宣稱我們是兄妹,路上碰見鄰居,他們總是會笑呵呵地問一句:「小白,又帶妹妹出去玩兒啊?」
程昱白點點頭,極有禮貌的模樣。
我懶得喊人,索性閉著眼睛,趴在他背上裝死。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四年級結束,程昱白以全縣第一的好成績升入高中。
那時的他已經長開了,個子躥得飛快,好看的臉也愈發惹眼。深邃的眼,清雋的側顏,利落線條初步顯現。
單是站在那里,身姿就像極了一棵年青的松柏。
大家都知道,他有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