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因為能賺到錢,更多的是為了方便照顧我。
可這份工作實在是太辛苦了。
所以程昱白剛去那幾天,我老是哭。
看見他身上有蹭傷會哭,看他累得倒頭就睡會哭,甚至看見他換下來的灰撲撲的衣服,我都會哭。
看不得他那麼累,我開始學著做飯,學著洗衣服,但程昱白拒絕了。
「漫漫,你不應當做這些。」
拿走我手里洗到一半的衣服,程昱白的臉色看起來很淡,淡到我以為他生氣了。
于是我試探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程昱白手上的動作一頓,而后轉過來看著我搖了搖頭:「漫漫,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只是……算了。」
欲言又止后,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很認真地看著我,眼神無比堅定,「總而言之,我向你發誓,我們不會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你相信我嗎?」
我看著他,用力地點了下頭。
「我信。」
程昱白總算露出了一個笑,捏了捏我的臉頰,他語氣輕快道:「餓了吧?我去做飯。」
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我搬來小板凳坐在門口,看著高大的身影在廚房里忙碌。在工地上待了半個多月,程昱白黑了,瘦了,但整個人也結實不少。
現在的他,是個真正的大人了。
從前拿筆的手磨出一層一層的繭,不算強壯的臂膀已經可以扛起整個家。
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此時此刻我極其清楚地意識到,目前自己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就只有用功讀書而已。
我也應當認真讀書。
為了爹和程昱白,更是為了我自己。
吃過晚飯,我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抽出課本溫習。
窗外忽然傳來微弱的貓叫。
抬眼看去,幾只眼熟的小野貓趴在花壇里,正歪著頭舔自己的爪子。
爹做了一輩子的好人。
厚道,善良,誰遇到困難了,他都會盡力地幫,就連對小貓,也是一樣地好。
以前我總會偷偷拿著家里腌的魚干去喂它們,爹發現后,不僅不生氣,反而還考慮到了魚干硬,小貓不好消化,開始經常從菜市場買小魚仔,好讓它們吃得更不費力。
想起他一邊過敏打噴嚏一邊喂貓的場景,我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來。
可是花壇邊喂貓的人已經不在了。
濃重的悲傷旋即襲來,我鼻頭一酸,喉嚨似是有粒小石子,磨得生疼。
但程昱白的出現,使得這種疼痛有所減緩。
他披著月光在花壇邊蹲下,解開了裝著小魚仔的塑料袋,小貓們「喵喵」叫著,圍著他不停打轉。
路燈下,他喂貓的動作分外細致耐心。
我眨了眨眼睛,逼回淚水,調整好情緒后,將課本翻到了下一頁。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那天以后,花壇邊喂貓的人變成了程昱白。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小貓們變得越來越圓潤,我的狀態也比一開始要好上很多很多。
這一年的除夕,程昱白帶我回了一趟老家。
除去爹娘墳頭的草后,我們點燃鞭炮,跪著插上一支又一支香燭。噼里啪啦的爆炸聲中,我出神地望著四處紛飛的紙灰。
不知道爹和娘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我垂下頭,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將印有「天地銀行」的厚厚一沓彩紙扔進了火堆里。
爹。
好多好多的錢,好大好大的房子,好甜好甜的糖——
漫漫都燒給你了。
19
二〇〇三年,初夏,蟬鳴漸起。
走廊外的高大榕樹綠意蔥蘢,我趴在教導處的門上,努力地踮起腳尖偷聽。
由于來得太晚,里面的談話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不過好歹是趕上了最后一段。
「我們家漫漫不是個喜歡麻煩老師和家長的孩子,平日里她有多乖,相信老師們也是看在眼里。」
熟悉的聲音傳進耳里,宋清遠說話仍舊是一貫的滑不溜秋,明面上一派和顏悅色,實則暗戳戳地表明全是另一家人的錯,「……馬上就要高考了,按照她的性格,要不是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太過嚴重,怎麼可能打電話讓我來處理?您說是吧,劉主任?」
「是是是,宋總說得是……漫漫這孩子,那是各科老師公認的成績好性格好。」
教導主任附和著,聲音隨即變得十分嚴肅,「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傳言,一封亂七八糟的信,齊修遠的家長就跑來學校胡攪蠻纏,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嘛!您放心,這件事情我們一定秉公處理!」
「那敢情好。」
宋清遠爽朗一笑,而后突然壓低聲調,語氣帶著幾分世故圓滑,「就是這麼麻煩您,我這心里啊,真是過意不去!
「依我看……」
他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不如這樣!以后只要是劉主任您帶過來的人,在我們家買房,通通一律八折!」
「宋總這話說得。」
劉主任「嘖」了一聲,義正詞嚴道,「您放心,我一定替路同學做主,嚴肅批評那個齊修遠,絕對不叫孩子受委屈!」
商人的處事方式果然輕松省事,宋清遠不過三言兩語,老劉頭的態度就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全然沒有了先前對著我時的責怪和不耐。
雖說用利益解決問題有點太過簡單粗暴,但確實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