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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畢業那年,程昱白決定把我送去教育質量更好的江市上學,他帶著我坐了六個小時的火車,參加了江市中學的自主招生考試。
好消息是我考上了。
壞消息是江市中學有規定,只有住在學區房的學生才能辦走讀,除此之外都必須住校。
對于從小到大都沒有住過校的我來說,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深知自己并不是個多麼勤快勇敢的人,集體生活對我而言太過艱辛,也容易給別人帶去麻煩,所以我很糾結,到底是留在江市念書,還是回恩縣。
當然,也是因為我實在不想和程昱白分開。
從爹走后,我就一直很依賴他,一下子隔得這麼遠,我怎樣都不能習慣。
那幾天我糾結極了。
既舍不得這麼好的學校,又舍不得程昱白。
然而程昱白看起來卻很淡定,他似乎一點都不著急,還有心情帶著我到處玩兒。
他的假期來得不容易,剛開始創業的那兩年,即便有宋清遠家里的幫襯,他們倆還是很忙,經常是公司工地兩頭跑,連飯都沒時間吃。
就連這次陪我考試,都是擠出的時間。
難得有空,他也不著急回家,而是帶著我把江市逛了個遍,我們去吃好吃的,去游樂園,還去爬了山劃了船。
我一半歡喜一半憂愁,程昱白看在眼里,卻很沉得住氣,不聲不響地繼續帶我到處逛,等到最后一天,他才又帶著我回到了學校附近。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想,可又不敢相信。直到我們走進那個半舊不新、離學校只有五分鐘路程的小區,又上了單元樓。
停在棕紅色的防盜門前,程昱白遞給我一把鑰匙。
我愣愣接過,下意識地打開了那扇門。
入目是一個極溫馨的小兩居室,看得出來,這里最近有被人精心打理過,里面的裝修并不精致,但很舒適。
我猛地轉身,看向倚在門前的程昱白,又驚又喜。
他輕輕地笑起來:「喜歡嗎?」
我一雙眼睛發亮,沖著他使勁兒點頭。
程昱白關了門,從褲子里掏出棉手絹,不疾不徐地走到我身邊,而后彎下腰,替我擦去額間沁出的細汗,「……這個房子不好,不是新的,以后給漫漫買個更大的。」
「好呀好呀。」
我摟著他胳膊膩歪,笑嘻嘻道,「咱們以后肯定會變成暴發戶,暴發戶就是得住大房子,才像話嘛!」
程昱白摸了摸我的頭,笑得很好看。
那年他二十歲,剛掙到人生的第一桶金,買下這套房子后,渾身上下只剩下兩千塊。
于是回到恩縣后的程昱白變得分外忙碌。
那時候的我確實黏他,就連他上班也要跟著,狹小逼仄的辦公室里本就又悶又熱,多了一個我,就更要命了,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更別提找個能躺的床讓我午睡,困極了,就只能蜷縮在角落里的小墊子上打瞌睡。
程昱白看得不忍心,便搬了個凳子讓我坐在身后,趴他背上睡午覺。
這個辦法很好,但只持續了一個星期——在我不小心從他背上摔下來、給自己額頭磕了個大包后,程昱白面無表情地扔掉了那個凳子,去市場上買了一張窄得不能再窄的折疊床。
本就有限的辦公空間變得更加擁擠。
我倒是舒服了,他卻要擠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里辦公。
付嵐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喜歡我的,她覺得我不懂事,給程昱白制造了太多麻煩。
我懂得自己不是人見人愛的人民幣,沒有必須讓所有人都喜歡我的道理,察覺到她對我的冷待,我也就盡量不往她跟前湊,免得讓她和自己都不舒服,實在避不開,我就禮貌地打個招呼再走。
但我們的關系惡化得很迅速。
在程昱白買回那張折疊床后沒多久,送報表的付嵐無意間撞見我沖著他無理取鬧的場景,她眼里的不喜在那一瞬間轉化成厭惡,幾乎快要掩飾不住。
其實也算不上無理取鬧。
就是天氣太熱了,我想吃冰激凌,可程昱白以我最近輕微感冒的理由,干脆利落地拒絕了我,我不高興極了,貼著他聽不見的左耳一直嘰嘰咕咕地說他壞話,最后實在是氣不過,索性直接咬了上去。
程昱白疼得直吸氣,卻還是不肯給我買。
我跟個粘巴糖似的趴在他背上,也不撒口,像是要用自己尖尖的虎牙給他打上一個耳洞。
程昱白已經習慣了,畢竟我從小就喜歡這麼干。
但顯然付嵐很不習慣。
她當時沒說什麼,卻在事后找上了我。
「漫漫,你有點任性了。」樓下的公共衛生間里,付嵐用充滿不贊同的眼神看著我,語氣隱含責備,「你哥哥已經很累了,不要再去打攪他了,好嗎?」
我尚未反應過來,一時間愣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家里沒有大人,沒有人教過你該懂的道理,你哥又一直把你當小孩,導致你對某些方面很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