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筆,鈴聲響起。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就像歷史老師總說的,盡人事,聽天命。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最后的結果如何,就交給時間吧。
隨著人流走出考場,看著周遭熟悉的環境,我心里五味雜陳,腳步也隨之變得緩慢。在這里念了三年書,這還是我第一次希望離開學校的路長一點,再長一點。
但再長的路都會有盡頭,我終究是走完了這條小路。
程昱白已經站在了校門外,清俊沉靜的一張臉,加之頎長的身影,使得他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此刻他正眉心微微蹙起,眼神四處搜尋。
下一秒,他朝我看了過來。
面無表情地同他對視一眼,我撇過頭,抱著文件袋腳步不停,和他擦肩而過。
程昱白隨即跟了上來,他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尾隨在我身后,和我一前一后地往小區走。回到家后,我把文件袋往玄關上一扔,徑直回了房間,再出來時,我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今天晚上班里還有一場謝師宴,飯店早訂好了。
程昱白斜靠在門口,在我路過他時,突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漫漫。」
他的手心滾燙,猛然間帶起一陣灼傷感。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幾乎是立刻就進入了應激狀態,下意識地抗拒著,想要掙脫他的桎梏:「……放開我、放開……你別碰我!」
程昱白仍舊牢牢握著我的手腕,他站直了身體,似乎還想靠近我一點。
「別過來!」
我情緒失控,厭惡地大聲喊道,「不要碰我……惡心!」
程昱白指尖抽搐一瞬,觸電般地放開了我。
迷茫和受傷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卻又很快消失不見。他沒問我去哪,也沒問我做什麼,只是固執看著我,輕聲說道:「晚上外面不安全,十點,最遲十點我去接你。」
我跟炸了毛的貓似的,立刻反駁道:「不可能!」
十點過后大家還要去唱歌,程昱白卻讓我回家,那個時候估計連飯局都還沒結束,眾目睽睽之下,我一個人走了,我成什麼人了?
再有,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我憤怒地瞪著程昱白,滿心滿眼都是不服氣,「我們已經不在一個戶口本上了,你沒權力管我!」
「我以后會向你解釋,漫漫。」
程昱白臉色蒼白,靜靜地看著我,顯然,他是鐵了心地要我提前回家,「……但你今晚必須十點回家,我會在樓下等你,你不下來,我就上去。」
「你!」
我恨恨地踢了一腳門框,不得不答應下來。
程昱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淺得不能再淺的笑來,暗沉的眼里卻沒有絲毫神采:「漫漫,這都是為你好,你還小,不知道外面的壞人有多可怕。」
為我好為我好,去他的為我好!
怒氣沖天地出了門,到了飯店,我仍舊是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幾個關系好的朋友看見了,都過來逗我:「漫漫,試都考完了,怎麼還這麼苦大仇深的啊?」
「不是考試的問題。」
我嘆了口氣,努力收拾好心情,「不說了,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們不醉不歸!」
「噗——」
最先笑出聲的是唐錚,人如其名,她的性格向來是大大咧咧,爽朗直率,寢室里,她永遠是話最密、最能鬧騰的那個。
此刻也不例外。
她一把摟過我肩膀,一臉壞笑:「那我肯定不能放過你,話說,你之前喝了半杯我媽做的甜米酒都能瞌睡一下午,這回白的啤的,你該不會躺上兩天兩夜吧?」
我輕哼一聲,滿不在乎道:「你把我灌醉了正好,我直接賴到你家里去,非要你負責不可!」
「那敢情好,我舉雙手雙腳歡迎!」
唐錚嘿嘿一笑,撞了撞我肩膀,「我說真的,漫漫,你暑假來和我住吧,高考結束了,我爸媽又得去江浙那邊打工了,我一個人在家,肯定無聊死了!」
我微微睜大眼睛:「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
她拍拍胸脯,歪纏著我畫了不少餅,「……你要是來和我住,我就去買菜譜學做飯,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咱倆還和以前一樣,擠一張床,你要是覺得無聊了,咱倆打暑假工去也成啊!」
打暑假工……我若有所思。
確實該學著自己去賺錢了,大學的學費生活費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我手里還有點錢,但總不能坐吃山空。再有,一邊說著和程昱白斷絕關系了,一邊又住著他的房子用著他的錢,別說付嵐,我自己都膈應自己。
從前要念書,還能說是沒辦法,現在高考結束了,我和他可以說是兩不相欠了,再繼續糾纏做什麼?
「錚錚,你讓我再想想。」
我斟酌著,沒把話說太死,「等我想好了,給你打電話,成嗎?」
「成!」
唐錚一口應下,喜滋滋的神色仿佛我已經搬進了她家里,看她那麼高興,我心里的煩悶也被沖淡許多。
菜上齊后,大家開始聊天吃飯。
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桌上莫名其妙就有了啤酒白酒,我手里也被塞了一瓶雪花,嘗了嘗,發現味道能接受后,我開始一口接一口地就沒停過。
關于這場謝師宴,我最后的記憶,是自己醉醺醺地搶過林盡染手里的半杯白酒,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猛地一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