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程昱白告訴我,小孩兒不能化妝。
沒想到長大后,人生中第一套化妝品,會是宋清遠買給我的。
即便未來我可能很少甚至不會使用它們,但這并不妨礙我對此有一種奇妙欣喜的感受——當年攥著一塊錢站在街角買烤雞腿的小女孩,已經開始被人當作成年女性看待,逐漸變得優雅、知性,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好。
投桃報李,我妥帖放好禮物,拿過了自己的雙肩包。
「給!」
我笑瞇瞇地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宋清遠,「答應給你的禮物,不貴,但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哎呀,反正你必須喜歡,不許嫌棄!」
宋清遠受寵若驚地接過,隨即高高興興地拆開。
里面躺著一條酒紅色的領帶,和他今天的黑西裝莫名很搭。
他當即就換上了。
「真好看。」
宋清遠美滋滋地低頭看了又看,欣慰極了,「誰說咱家漫漫任性的?分明最聽話、最懂事了嘛!」
此話一出,一旁付嵐的表情瞬間不自然起來。
我光顧著和宋清遠說話了,倒是沒多想,也沒注意到身旁的程昱白一樣沉默又緊繃,緊握的雙手,就連骨節都失去了血色,泛出毫無生氣的白。
終于,他像是鼓起勇氣似的,輕輕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漫漫。」
他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個扁扁的大盒子,滿眼期盼地看著我,「生日快樂,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斂下笑意。
程昱白仍舊捧著那個盒子,倔強地等待著。
不想和他糾纏,僵持了幾秒鐘后,我拿過盒子隨意放在一旁,冷淡而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
程昱白隱隱有幾分無措:「不拆開看看嗎?」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快吃飯了,就不拆了吧。」
「拆開看看好嗎?」
程昱白下意識地靠近我,又瞬間拉開距離,神色里帶著討好和卑微,哄著我拆開禮物,「漫漫,你拆開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最后他的語氣幾乎變成了祈求。
我皺了皺眉,又氣又煩。
果然,恨一個人的時候,他做什麼都是錯的。
不再理會他的請求,我轉過臉,仰著臉沖宋清遠道:「清遠哥,我有點餓了。」
程昱白不說話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眼神逐漸黯淡,而我裝作視而不見,對他的難過冷眼旁觀。
宋清遠看著,面上浮出些許不忍。
但他終究是沒插手我們之間的事,而是按響了鈴,等服務員過來,示意他開始上菜。
程昱白的視線黏在我身上,眼睛一眨不眨。
我瞄了一眼對面坐著的付嵐,看向程昱白時,她的眼神里滿是憐愛,然而在對上我的視線后,她的臉色卻變得不大好看,笑容也淡得幾乎看不見,溫婉的面具后藏著對我的不耐與厭煩。
她總是那樣大度。
我總是這樣小氣。
分明是我的生日,為什麼程昱白不經過我同意就把付嵐帶來?
對此我耿耿于懷。
于是當程昱白躊躇半晌,再度鼓起勇氣詢問我:「漫漫……我沒有禮物嗎?」
我輕飄飄地扔下三個字:「哦,忘了。」
「忘了。」
程昱白低聲喃喃道,「怎麼會忘了呢……」
此刻的他像一只被擊碎的瓷瓶,一地的碎片里,混雜著數不清的茫然、絕望和痛苦。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現在這樣,不正是他想要的嗎?還是說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在他欺騙我、意圖拋棄我之后,我仍舊應當像只不記仇的狗一樣,向他搖尾乞憐?
做夢!
我的臉色冷了下去,煩躁不已:「忘了就忘了啊,又不重要。」
程昱白眼里的光徹底熄滅了。
宋清遠見他沉默下去,趕緊出聲慰勸:「漫漫還小不懂事,昱白,你別往心里去,小孩子嘛!氣頭上說的話,哪能當真?」
程昱白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強:「……我知道。」
話音剛落,包廂門開了,服務員推著餐車走了進來,開始上菜。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桌子上擺滿了我愛吃的菜,我卻沒什麼胃口,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和宋清遠聊天。
談及剩下的假期,他問了句我有什麼打算。
我想了想,說道:「回一趟平安嶺吧,錄取通知書下來了,爹和娘還不知道呢。」
「確實該回去看看。」
宋清遠給我夾了一筷子娃娃菜,暗戳戳地做起了和事佬,「……公司最近不忙,可以讓昱白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輕描淡寫,拒絕得干脆,「我自己回去就行。」
說罷夾起餐盤里的娃娃菜吃了下去,眼睛卻忍不住看向桌子另一端的辣炒蜆子。它被擺在了離我最遠的地方,想要夾到它,我必須得站起來。
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靠近程昱白和付嵐哪怕是一點點,所以我寧愿不吃。
然而下一秒,餐盤里就多出了兩只蜆子。
我抬眼看去,程昱白抿了抿唇,又給我夾來兩只蜆子,而后緩緩地把餐盤往我面前推了推。
他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生怕惹怒我。
可我偏偏就是生氣了。
「你干什麼?」
用力把盤子往外一推,我大聲道:「我不要吃你夾的菜,惡不惡心啊!」
程昱白被這句「惡心」刺痛,臉色倏爾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