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來他像個登徒子一樣窺探她的生活,更是忍不住想,若他也住在那個院子里,若采野菜的那條路他能走在她身旁,那該多好。
活在世上二十載,他頭一次想在一個人面前做個活人,放下那些規矩,就只是做趙清河而已。
蕭昱慢悠悠趕來,站在他身側,了然于胸地問他:「書呆子,錯過了她第一次嫁人,這第二次,你還想錯過嗎?」
自然是不想的,所以他聽了蕭昱的渾話,學個女子一樣,用貞潔來討她的感動,厚臉皮地說自己是第一次,要她負這個責任。
柳棉永遠不知道,那天趙清河的心跳得有多快,因為他的荒唐,讓她的手又一次主動碰上他,盡管只是額頭而已。
原來蕭昱說的沒錯,不要臉真的有用,那便索性再不要臉一點吧。
他帶走了那份半熟的餛飩,做下一次見面的借口。
6
趙清河開始耍無賴,他丟下一兩銀子,帶走了那碗餛飩,說要留作證據,萬一他吃壞了,還得來找我談。
婆母舉著把刀問我:「二娘,咱這是被人訛上了嗎?可不能依他,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下回再來,看見這把刀就老實了。」
我不知道趙清河為什麼這樣,但看著他還會再來,那就要找個借口,想了想,我半真半假地說:「娘,其實我有件事瞞了你,你治病的錢是我借的,就剛剛那個人,人家怕我們跑了,所以隔三差五要來看看。」
婆母的臉苦了下來:「這是借了多少,這麼有錢的人還親自來。」
可小喜這丫頭卻機靈道:「不對啊,他是來要錢的,怎麼又丟下一兩銀子?一兩,我們要賣好幾日才賺得回來。
」
我頭疼地看著那兩銀子,正不知道怎麼圓,趙清河又折了回來,敲敲桌子道:「走太急,忘了,一碗餛飩八文,還請姑娘把剩下的錢找我。」
婆母看看只有幾十文的錢匣子,根本找不開,一咬牙,把銀子遞回去笑著道:「這碗餛飩我們請了,謝謝公子愿意借老婆子救命錢,這錢我們一定會還的,還請您多寬限一段時間。」
剛出口的謊話就要被拆穿,我無奈地閉了閉眼,誰知趙清河竟順著我的話道:「不著急,我母親愛吃您家的餛飩,我也是怕你們不做了,才借的錢,以后我會經常來吃的。」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想想趙夫人華貴的樣子,吃我家的餛飩?這位竹中君子,編起瞎話來好像比我還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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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真的開始三不五時就來,每次都是接近晌午的時辰,人不多就坐著,一碗餛飩能吃半個時辰,人多了,他還挽起袖子幫忙收拾桌子。
那麼大一個官,我看得心驚膽戰,婆母卻只當他是個和氣的富家公子,從初時勸阻他幫忙,到后來不停地夸他真是個好人。
小圓和小喜就更喜歡他了,小喜是個好動的孩子,他每次來不是竹哨就是陀螺,每次都說是家里用舊了要扔的,哄得小丫頭跟在他屁股后面轉。
小圓靜一些,他就帶了筆墨來教他習字,等小圓學好了,再讓他去教小喜,鞏固一遍,我養了小圓五年,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還能這麼亮。
十五歲的柳棉或許會以為這是貴人的好心,但二十一歲的柳棉,過了六年寡婦門前是非多的日子,再逃避也該明白,他對那晚上了心。
好人到底是好人,一個喪夫的閑雜婦人半強迫地得了他的第一次,他不嫌晦氣,竟還想著負責任。
但我還有子女長輩要養,實在做不起這等癡心妄想的美夢,劉嬤嬤說了,不要逼她家夫人用狠招。
那日生意比往常冷清,得了空,我攔住他,還是那條小巷,我行了一禮道:「趙公子,我知道您是個守規矩的讀書人,覺得那晚對我有責任,可您想岔了,我只是個寡婦,不是那些清清白白的女子,那晚就是一宗交易,錢貨兩訖的事,您再來,這是給我惹麻煩,拜托您,放過我吧。」
趙清河的眼睛好像要起火,看著我灼灼道:「棉棉,我雖未娶妻,可世家子弟該學的都學過,分辨一個女子是不是處子之身,還不是難事。」
瑟瑟秋風里,我的心涼到了谷底,他知道了,知道小圓和小喜不是我親生的。
8
我叫柳棉,雙橋村柳家行二的姑娘,生那年,家里第一次種棉花,順嘴就給我取了「棉」這個名字。
就像我的名字一樣隨意,家里娘愛大姐,爹疼弟弟,只有我唯唯諾諾地長大,為了給小弟換彩禮錢,剛長到年紀,就被許給王家沖喜。
那年婆母的臉可真嚇人啊,我不知道她胸腔里有顆柔軟的心,戰戰兢兢地嫁過去,盡心伺候每天服藥的夫君。
我夫君王遠是個好人,看我的眼神總含著愧疚,他說:「我娘這輩子就干了給我沖喜這一件虧心事,都是我的孽,希望你以后不要記恨她,你放心,我不動你,等我死了,會留話讓你改嫁的。」
他說死的時候我就想捂他的嘴,但那時的我太怯懦,我不敢,一不留神,那句話叫老天爺聽去,才一個月,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