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章院念書的時候,我與京中出身尊貴的大家小姐待在一處,什麼時興什麼又能讓她們感興趣,我心知肚明。
加上宣家姐姐有意替我打響名號,胭脂鋪子的生意也算是做起來了。
8
鋪子紅火起來,不速之客也多了。
福安郡主來看過兩次笑話。
但更重要的是,周徹回京述職了。
他剛從宮里出來,沒去周家就直奔我的鋪子。
「阿息,你還好嗎?」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五官依舊俊朗,比從前高壯許多,也多了幾分穩重。
「你父親貽誤軍情是重罪……但至少沒牽連家人。」
我沉默片刻,才道:「除了我爹,朝中好幾位大臣紛紛出事,他們毫無例外都是太子一黨。
「任是蠢豬也該明白,這是大皇子趁著太子在外處理流民水患的時候清算黨羽。」
周徹皺眉:「你的意思是……你爹出事是大皇子所為?」
「我可沒這麼說,這是掉腦袋的事情。」
周徹面色不悅:「阿息,大皇子在軍中素有威望,且我信他為人,是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我嘆口氣。
太子掌政權,大皇子任職軍中,周徹父親死后,他受大皇子提拔,在其麾下做事。
我笑了笑:「其實周公子是武將,不懂這些權謀爭斗也能理解。」
周徹依舊不信,他望著我良久,眸中滿是疼惜:「雖然你是罪臣之女,我依舊可以履行承諾娶你。」
我說:「婚約已經撕毀了,你母親亦不喜我,周公子,你又如何娶我呢?」
周徹低頭看著我:「我先替你置辦處宅子,至少不必在外拋頭露面,你也有時間陪陪伯母,等日后有機會我們再……」
他話還沒說完,福安郡主已經脫下鞋子朝他砸去:「好你個周徹,這不是讓她當外室嗎?你竟這般作踐人!」
周徹不敢躲,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福安郡主瞪他一眼,又冷哼一聲,踩著單鞋買了幾盒上好的胭脂,轉頭走了。
周徹自知冒犯了我,慌忙道歉:「阿息,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不愿看你如此辛勞,我瞧你手上已經生了凍瘡。」
我收起臉上的笑容,面若寒霜:「是!我是罪臣之后,你周家清貴之流,怎還屈尊駕臨我這小店呢。阿虎,送客!」
后來周徹被大皇子派走,直到兩年后大皇子奪嫡失敗,太子榮登大寶,替我爹平了反。
當年我爹手中那道軍令確實是被改了的,丟失的城池,還有死去的萬千將士,冤魂冤案都一一報應在了有罪之人身上。
周徹連夜來我家道歉,還在我爹娘墳前磕了幾個響頭長跪不起,卻再也不敢提婚約之事。
周徹單純,或者說是傻,他被大皇子蒙蔽是真,可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陛下不計前嫌,試探一番后又派他去了前線。
那時陛下和宣皇后都問我,要不要跟他成親,要不要隨他去塞北自由自在。
我搖搖頭:「難道只有成親生子才能讓女人的生命完整嗎?」
宣皇后笑著點頭:「我朝女子亦可有所作為,有女子一心事業,有女子終身不婚,也有女子覺得相夫教子就是人生追求。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其實并沒有對錯之分。
「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阿息,你的追求又是什麼呢?打算繼續開胭脂鋪子嗎?」
我目光堅定:「阿璧姐姐,我要入宮當你的掌事宮女,日后當容姑姑、容嬤嬤,若哪日陛下對你不好了,我就帶你私奔!」
陛下捏緊了袖子,開始抓狂:「你這個可惡的私生飯!」
他大手一揮,把我塞去了敬事房。
9
宣皇后不肯和我私逃,我也只好歇了心思,幫她籌辦除夕夜宴。
今年的宴會格外熱鬧。
項瑩身子見好,還有滿宮皆知的寵妃熹貴妃也在。
邊關戰事大捷,這宴會也是給眾將士接風洗塵的。
我坐在極靠邊的位置,可那炙熱的眼神卻無法令人忽視。
周徹戰功顯赫,許多人一一敬酒,可是見他一直遙遙望向我這邊,又哂笑著走了。
其實我知道,當年我雖將他罵跑,可他還是特地派了隊隨從護衛我這小店。
而周夫人嘴上說著恨極了我家,但我妹妹出嫁時,她特地添了份嫁妝送去了并州。
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非善即惡,只是心中都有那麼一桿秤,支撐著自己做人做事。
就像福安郡主,她嬌蠻跋扈嘴毒是真,可呼朋喚友照顧我的生意也是真。
我借著醒酒去了太液池。
輝煌的燈火映入水中,恍若瑤池仙境。
拐角處,周徹仿佛早就等候著我。
「阿息,你還好嗎?」
又是這句話。
我說:「周將軍,我是宮中女官,也有品階,你該喚我一聲容姑姑。」
周徹短短笑了一下:「你不過也才二十有六,怎麼就自稱起姑姑來了。」
我昂頭,直視他的眼睛:「我自幼伴隨在皇后娘娘身邊,又資歷最老,被小宮女尊稱一句姑姑又如何。
「倒是周將軍,京中都說你被家中表妹絆住腳,怎麼這麼快就進宮了?」
大軍返程前我就聽宣皇后說過,周徹在戰場上被敵軍偷襲,是一遠房表舅將一身血污的他背了出去,可也因此表舅舊疾復發,臨死前將自己的獨女托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