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
姜南霆喃喃著,仿佛不能承受般倒退半步。
「姜世子,我從不曾欠你什麼,相反,我阿爹救了你祖父,我們秦家,對你們侯府有著天大的恩情。」
「我阿爹不求回報,不代表你可以蹬鼻子上臉。」
「婚約解除了整整六年,你我早就沒了干系,你平白無故來到梁州,以這種高高在上施舍般的態度要我休夫另嫁,」
「還道不嫌棄我的再嫁之身,你有什麼資格,以什麼身份嫌棄?」
我冷笑一聲,「還是說,這就是你們鎮南侯府的報恩方式?」
「若是地底下的老侯爺知道,只怕要氣活過來,教訓你這不肖子孫!」
我爹大驚失色:「小斐!」
怒上心頭,我不依不饒:「世子爺若真想叫老侯爺安息,就不該扯著他老人家的幌子說這些荒唐話!」
「遠遠地離開我家,離開梁州,真正做到各不相干才是!」
話已出口,沒了轉圜的余地,我爹擋在我身前,同姜南霆打著哈哈。
「世子爺莫怪,小斐這孩子性情耿直,總喜歡說些大實話。」
「眼看這時辰不早了,世子爺還是快快回客棧去吧,天色黑了就不好趕路了。」
姜南霆眸光復雜,看了我許久。
久到我爹眼里的擔憂和怒火已經不加掩飾,他才如夢初醒般,「伯父。」
「實在不好意思,方才我確實是被冷風吹昏了頭了。」
「這天色將晚,再出去尋客棧留宿也來不及了,不知府上可有空房,容我借宿一兩晚?」
姜南霆到底是侯府世子。
他愿意和緩關系,我們也不是一定要同他撕破臉皮。
雖然現在和撕破臉皮也差不多了。
姜南霆好聲好氣,我爹再不情愿,也只得沖我使了個眼色,然后伸手將姜南霆往府宅深處引。
「當然,世子隨我來……」
姜南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隨我爹離開了。
但我仍不曾松懈。
拉著蘇競遙回到蘇府,將中間那道小門鎖嚴實。
然后又馬不停蹄,回到書房往京都寫信。
我不是沒想過這一天。
前世整整十五年的痛苦和仇怨,哪里是那麼輕易就平復的?
姜南霆可是活生生害死了我爹!
殺父之仇我便能記一輩子,更遑論其他。
他若不曾如我一般有奇遇,往后各不相干,這口怨氣我便也忍了。
可他偏偏要來招惹我。
既然如此,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
4.
信寫好時天已經黑了,我擱了筆,這才后知后覺,從進書房起,蘇競遙就一直很安靜地為我磨墨。
「相公——」
我有些無措和不安地看向他:「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今日里同姜南霆的爭執,我相信他能看出我的不對勁來。
明明我與姜南霆從未見過面,哪里來那麼大的仇和怨?
蘇競遙眉眼清潤而平和:「你想我問嗎?」
我怔住了,他近前來,輕撫我的臉頰。
「你想說,我就問,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小斐,你我夫妻一體,我知你待我的真心就好。」
「相公。」
我淚盈于睫,撲進他懷中,「我何其有幸,能嫁得你這樣的夫君……」
「哇——」
孩童的哭叫聲從屋外傳來,「我要阿娘,我要阿爹!」
婆母抱著孩子在書房外敲門:「小斐?競遙?」
「娘,來了!」
我忙擦了眼淚,正要起身,蘇競遙țųₕ將我按坐在椅子上,掏出手絹遞給我。
「我去。」
他不知和婆母說了些什麼,婆母沒進門。
「你哭,你娘也哭,一大一小,兩個小哭包。」
他點著孩子哭紅的鼻頭,溫柔又寵溺。
「雪兒是因為見不到阿娘和阿爹才哭的,阿爹不許說雪兒!」
女兒靠在他懷里,臉上還掛著淚呢,就嬌氣地反駁。
「阿娘也是因為這麼久沒看見雪兒才哭的,對不對?」
人還沒到跟前,小家伙就奮力沖我伸來了雙手。
我將她抱進懷里,蹭著她滿是淚痕的小臉。
「雪兒說得對,阿娘就是因為沒見到雪兒才哭的。」
「阿娘不哭,雪兒也不哭。」
她像模像樣地揪著袖子為我擦眼淚,那認真的小模樣叫人忍俊不禁。
我忍不住親了親她粉嘟嘟的小臉,「乖女兒,你怎麼這麼可愛?」
雪兒立刻挺起了小胸脯:「當然啦,我可是阿娘和阿爹生的!」
至親至愛的人都陪伴在身側,我心中所有憤恨不安的情緒就這樣被春風化雨般地撫平了。
夜里,我同蘇競遙說起我那不堪回首的前世。
「所以……你從六年前就開始同陳大人結交,往京都中發展人脈,就是為了今日?」
他聲音顫抖,眼眶通紅。
我點頭,又朝他一笑:「好在努力沒有白費。」
陳炳春陳大人,六年前,他還只是梁州淮寧郡永安縣的縣令。
但如今,他已經是正三品的中書令,并且深受本朝皇帝信賴。
前世他抱負遠大不得施展,困在小小縣城郁郁而終。
今生我便暗中提點,屢次救下他全家性命,換得他平步青云,成為我在京都的人脈與靠山。
就算姜南霆是世子,若這次他敢目無王法對我家人動粗,我便能叫他有去無回!
「小斐……苦了你了。」
蘇競遙將我緊緊摟在懷中,我感知到額頭的濕潤,一顆心又軟又澀。
「不苦,只要與你,與雪兒,還有爹娘他們在一起,我就不覺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