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你走慢些，等等我，你等等我。」 

辦完我的葬禮后，秦錦生絕食了。

誰勸也不聽。

子女和孫輩跪了一屋子求他，可他卻始終不肯吃東西。 

兒子急了，要叫人來給他打營養針，被哽咽的女兒拉住了。

「你讓爸走吧，媽不在了，他活不了。」   

秦錦生絕食七日，終于閉上了眼，笑著離開了人世。 

可我卻笑不出來，心疼得不得了。

恨不得捶死這個糟老頭子。

04

把江彥趕出家門后，我立即沖向河邊的青紗帳。

果不其然，秦錦生已經落水了。

他不會游泳，求生欲讓他緊拽著岸邊的蘆葦，掙扎到此時已筋疲力竭。   

悔恨和后怕，占據了我的腦子。 

入冬的河水，涼得讓人發顫。 

我拼命將秦錦生從河里拖了上來，扒開他的領口做人工呼吸。 

幾口氣下去，他還沒醒。 

我不禁心生焦急：「糟老頭子，你可別就這麼掛了！你死了，我嫁給誰去？！」

話音未落，秦錦生忽然劇烈咳嗽了一聲，整個人猛地仰身來。

我連忙去拍他的背，替他順氣。   

青紗帳深處，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渾身濕透，姿勢曖昧。

回過勁來的秦錦生臉白了又紅，結結巴巴地道謝。 

與他相處幾十年，我早就摸透了他靦腆儒雅的性子，立即單刀直入。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想想怎麼報答我吧！」 

秦錦生本就生得白凈，此刻發梢沾了水貼在他的額角，顯得整個人更加雋秀。 

他撲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忙不迭地點頭。 

「是是是，我馬上回家拿錢，拎上禮品去你家道謝。」   

上輩子落水時間太長，秦錦生被救后病得差點死掉。

反反復復確認他真沒什麼大礙后，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隨即撇了撇嘴，佯裝出一副挾恩圖報的口吻。 

「你是該拿錢拎東西去我家，不過不是道謝，而是提親！」

秦錦生頓時張大了嘴，整個人都愣住了。

「啊？」

「怎麼？我一黃花大閨女被你占了便宜，你不娶我，誰娶我？」   

05 

秦家原本十分富裕，可那個特殊的年代，越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下場越是凄慘。 

如今他家只剩下一個殘疾的祖母和年幼的小妹，三人相依為命。 

秦錦生家里成分不好，到了說親的年紀就耽誤了下來。

上輩子落水后又體虛病弱，村里更是沒人愿意把女兒嫁給他。 

爹娘下工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飯菜。 

想到秦錦生那靦腆的性子，很大可能不會來提親。   

我便轉頭沖著我爹說：「爹，你回頭找人去一趟秦家唄。」 

「去干啥？」 

「說親。」

正在吃飯的爹被噎住了，硬憋了兩下還是沒忍住，嗆得咳嗽了起來。 

「你說啥？」 

我放下碗筷，認真地說道。

「替我和秦錦生，說親。」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爹娘的目光同時落在了我身上。 

「那江彥呢？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想到這個晦氣的家伙，我頓時想爆粗口，喜歡個屁。

「我把他趕走了。」 

我爹一驚：「什麼？你把他趕走了，那誰給我當上門女婿？」 

就知道他要叫喚，一天到晚凈想著自己那點香火斷了怎麼辦。

俗氣！   

我干脆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我跟秦錦生已經親過嘴了，爹，你看著辦吧！」 

06 

那天我和秦錦生一起從青紗帳里出來，被村里不少人看見。 

流言從村頭傳到村尾，只需要幾位大嬸的嘴。

我爹抹不開臉，只好托人去秦家遞話。

結果左等右等，卻連秦家的人影都沒見著一個。   

我爹氣得不行，可偏偏又拿我沒辦法。 

最后，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殺去了秦家。 

我悄悄跟了過去，躲在院墻外面偷聽。

一人高的磚瓦墻都擋不住我爹的大嗓門。 

「什麼？你不想娶我家小花！」 

果然不出所料，秦錦生這個家伙又開始犯軸。 

上輩子他就經常覺得自己的出身拖累了我，總眼含愧疚地對我說：「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她跟著我會受委屈。」 

這句話又伴隨著秦錦生無奈的聲音，一同從院墻里傳了出來。 

我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轉身招呼來左鄰右舍，一起來看熱鬧，打算把這事徹底鬧大。 

我爹果然也沒讓我失望。

大伙剛攀上墻頭，就聽見我爹驚天一嗓子。

「你親了我女兒，還不想負責？！」   

看熱鬧的鄰居頓時來了興致，七嘴八舌地搭腔。 

「天啦！親了！」 

「嘖嘖嘖，這要不結婚只能去浸豬籠！」 

……

短短的一排院墻上，竟掛了十來口人。 

這下，秦錦生不想娶我，也得娶我了。

他一向心軟，定然不可能讓我被人指指點點。   

再不然，我還會尋死覓活。 

還就不信了，拿不下他。 

07 

院子里的動靜驚動了里屋的秦阿婆，她推開窗戶一角，聽清楚來龍去脈。 

她讓秦小妹扶著她，顫顫巍巍地走出屋來。

她蒼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仔仔細細打量了一會兒后，從懷里哆哆嗦嗦地摸索出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 

我連忙伸出雙手去接，打開后是一對樸素的銀鐲。

她說：「娃兒，你要是不嫌棄，這對鐲子就當我們阿生給你的聘禮了。」 

我看著眼前孱弱的老人，眼眶一熱，連忙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