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他的不甘心。 

「那我帶你去考場，我們一起來的，就得一起到那兒。」

溫熱的眼淚滴落在我的后頸上，秦錦生又哭了。 

從前我就知道他是個愛哭鬼，老背著我偷偷掉眼淚。 

可每次我都假裝不知道，免得他覺得丟面子。

我提了一口氣，邁出第一步。   

秦錦生的聲音帶著嘶啞，還在小聲地掙扎。 

「小花，別管我了，你快去考試吧。」 

「閉嘴！」

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壓在我身上，我的注意力空前高度集中，生怕不小心栽倒，兩個人摔在地上。 

「小花，我去了也不一定能考好，你就把我丟在這兒吧。」 

「閉嘴！」

「小花，你背著我太耽誤工夫了，到時候咱倆都會錯過考試的。」

「閉嘴！」

……

過去無論多難，他都從未放棄過我。

如今，我不會，也不能扔下他。

16

我青筋暴起，強打精神走過一段又一段小道，終于看見了縣城的路標。

運氣跌到谷底，似乎就會反彈。

我倆在大路上碰到一個剛下夜班的熱心護士。

她看見我們的慘樣，立馬要拉我們去衛生所。

我和秦錦生怕趕不上考試，連忙拒絕。

得知我們是參加高考的考生后，她趕緊招來了同事，騎車將我們送到了考點。

在考場外，她簡單地給秦錦生固定了一下腿骨，叮囑第一場考完就立馬到衛生所去找她。

我們感激不盡地向她道謝，她卻大手一揮，不甚在意地說道。

「沒多大事，進去吧，好好考。」

「孩子們，未來就靠你們了。」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交完卷，我長吁了一口氣。

一切塵埃落定，心頭大石也終于落下。

走出考場，我爹已Ťûₘ經拖著板車等在外面了。

得知我們被撞的事后，他很自責，怪自己沒有送我們來縣城。

第二天天不亮，就拖著板車來等我們。

將秦錦生安置在車上后，我跟我爹打了聲招呼。

「Ţū¹你們先回去吧，我去辦點事。」

他倆詫異地抬頭看我，異口同聲地問：「啥事啊？」

我眉頭一挑，眼神銳利起來。

「去公安局，報案！」

17

我以江彥故意殺人的罪名報了案。

考試這兩天傍晚我也沒閑著，去事發地轉了好幾圈，終于讓我找到幾個目擊者。

幾位岔路口那邊路過的考生，不但看見了江彥故意撞人，還聽見了他撂下的狠話。

江彥頓時成了過街老鼠，到處躲竄。

被抓那天，他闖入我家。

家里人都出門去了，就剩我在家守著秦阿婆。

彎彎的鐮刀橫在我的脖子上，他綁住了我的手腳。

院子里粗糲的石子硌得我手心生疼。

脖頸間火辣辣的，似乎被刮開了皮。

鮮血順著脖子淌進了胸口，我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江彥的模樣很不對勁。

上一秒還暴虐無比，下一秒又安靜了下來，聲音溫柔得出奇。

「小花，你不是最愛我了嗎？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哆嗦著想要開口，卻被他用手捂著了嘴。

江彥的表情混雜著極大的痛苦，看向我的眼神迷茫又疑惑。

「明明你應該早就說服你爹給我上戶口的。」

「明明你應該送我去參加高考，而不是你自己去的。」

「你接下來還會替我偷出錄取通知書，連夜送我去車站, 供我讀大學。」

「明明你應該一直等著我的。」

「為什麼？為什麼發生的一切都跟夢里的不一樣？」

我霎時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他竟然想起來了。

正好, 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吧！

「因為你不配！」

前世，他咄咄逼人，質問我配不上他的回旋鏢，終于扎入了他自己的眉心。

江彥的目光卻陡然驚喜了起來。

「小花, 你也記得！所以那不是夢對不對？！」

見我不肯搭理他，江彥忽然殺氣騰騰了起來。

「我知道了, 是秦錦生！是他把你哄走了。」

「等我殺了他，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了，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18

強忍住躁動和憤怒，我手下的動作越發快了。

瓷片磨破了我的手腕，繩子終于斷開。

我故意挑釁他：「你就做夢吧！我現在看見你就惡心到想吐！」

「我告訴你, 就算秦錦生死了，我也不會嫁給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說完假意一頭往鐮刀上撞去，江彥果然下意識移開了手。

我趁機撞向他的手腕, 將鐮刀撞飛了出去。

又趁他反應不及，轉身就是一抬腿，重重踢向他的命根子。

公安闖進來的時候, 江彥正躺在地上劇烈翻滾。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以江彥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定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于是我跟秦小妹約定好, 如果她發現家里有異常的情況，就馬上去找人去叫公安。

江彥闖進來的時候, 秦小妹正在屋后玩耍。

聽到我的呼喊聲后，她立馬機警地跑出去叫人。

公安反銬著江彥出門的時候，屋外傳來郵差的報喜聲。

「徐橙花！秦錦生！你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江彥被壓低的腦袋驟然抬起，目光從羨慕渴望, 到最后的痛苦絕望。

恰好碰上嚴打時期, 江彥故意殺人未遂，從重被判了十年。

兩條路擺在眼前。

我們都會擁有全新的未來。

一條通往繁花似錦的人間, 一條通往暗無天日的地獄。

19

我和秦錦生報考了同一所大學。

他學師范，我學醫。

畢業后他留校任教, 我繼續深造。

算好時間，在同一個節點迎來了我們的兒子。

不久后又生下了女兒。

一家四口，日子平淡又圓滿。

后來, 我們帶著孩子回鄉探親，聽鄰居說江彥死了。

他在牢里發了瘋，精神有些不正常。

一直說這個世界是假的，死了就可以重生回去。

他要做人上人，要回到那個世界。

可這些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聽完笑了笑, 起身將圓滾滾的女兒抱了起來。

跟鄰居道了別，朝著路口等我們的秦錦生快步走去。

曾經我不知從哪里聽到過這樣一種說法, 有些夫妻生來就是蝴蝶命。

一個人離開了另一個人，就沒辦法單獨存活。

上輩子我死了，秦錦生緊跟著我就走了。

而這輩子我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明白自己需要他, 離不開他。

我與他之間，愛意整整差了一輩子。

也許人生有百樣種可能。

可對于我們倆來說，沒有彼此的世界, 暗淡無光。

想到這，我不自覺腳步輕快，小跑了起來。

遠處的秦錦生連忙伸手往前來接。

「小花。」

「哎！」

「慢點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