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堵南墻,也愿意毫不猶豫地撞上去。
直到……
碰個滿頭鮮血,遍體鱗傷。
我又去了修行時住的禪房,辟了一方小院。
院落簡樸清凈,院中有一棵紅豆樹,是我當年親手種下的。
剛移栽過來時,還是株很細的樹苗,我日日都打理澆水,盼著它早日長成、結果,也盼著自己早日下山、團圓。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希望心中掛念之人,不要忘記我。
如今多年過去,世易時移,孱弱的樹苗已經長得頗為高大,枝繁葉茂。
風一吹過,樹葉便簌簌地響。
可當初一起埋下的思念,卻始終無人回應。
在楚煜微訝的目光中,我舉起利斧,用力砍下去。
咔嚓,咔嚓。
為自己的等待感到不值得。
為自己的真心感到不值得。
汗如雨下,我不知疲倦地揮舞著斧頭,一下又一下,直到大樹轟然倒塌,揚起一片塵土,最后又重新歸于平靜。
既然所遇非良人,有始無終。
不如忘卻前塵,重獲新生。
09
不巧,回去的路上,撞見了太子。
「七弟與弟媳,當真是情投意合。」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醉了。
讓我無端想起上那個荒唐夜晚。
他也是這樣,聲音染上酒意。
恐懼漫上心頭,我縮在馬車角落,止不住地顫抖。
楚煜將我安頓好,下車應付他。
「皇兄,客氣了。」
楚蘅輕哼一聲,咬牙切齒,湊近他耳邊低聲道:
「七弟,你莫要太過得意。
「你將要迎娶的王妃,她的青梅竹馬是孤,與她有過夫妻之實的人,也是孤。」
屈辱的眼淚大顆大顆涌出。
有風吹過,車簾被輕輕吹起,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車外正在對峙的二人。
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楚蘅說完,緊緊盯著楚煜,似是故意激怒,然后期待著他的下一步反應。
可他臉上捕捉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那又怎樣?這能說明什麼?說明——」
他頓了頓,扯出一抹嘲諷的微笑。
隨即一字一句道:
「你這個爛貨。」
10
他回到車上時,我已經偷偷哭了很久,眼睛腫得像桃子。
「為什麼?
「為什麼知道我的過往,卻還要選擇我?」
他接過帕子,小心翼翼地幫我擦拭眼淚。
「沒有為什麼,過去的事,不是你的錯。
「我對于你,保護也有ţų₅,真心戀慕也有。」
我不免擔憂道:「可他是太子,今日這樣撕破了臉,以后你被我一起拖累了,怎麼辦?」
楚煜沉吟片刻,思慮再三,道:
「有些事我不想太早讓人知道,可既然今天你問了,那我必然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因為你我之間,沒有秘密。」
他帶我去了一處隱秘的宅子。
楚煜抽出藏在馬車夾板中的佩劍,一腳將其踢起,隨后飛身一躍,于半空中接住長劍。先是挽了個劍花,隨手一招刺出去,振出一道龍吟似的劍鳴,接著又踩著墻壁,一路飛檐走壁,攀上屋頂,劍刃在月光的映照下,激起一陣陣耀眼白光,刺破黑夜。他就這樣恣意地與劍起舞,身姿輕快,好似騰蛟起鳳,氣勢如虹。
「你……這……」
我一時看呆了眼,支支吾吾半天,也組織不好語言。
楚煜的病,一裝就是三年,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經是何等耀眼的存在。
七皇子天生聰穎,博文精武。
他三歲誦千字文,四歲題詩。
十歲就當時朝局變法問題作論,針砭時弊,得圣上、帝師贊許。
十五歲一人一槍深入密林,獵得吊睛白額大虎。
也是在那次行獵中,他與猛獸搏斗,右腿被撕咬受傷,之后便不良于行,身體也每況愈下,常常閉門不出。
人都說,慧極必傷。
可那條腿,雖然看著血肉模糊,實際并未傷及筋骨。
他回憶道:
「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母妃薨逝,母族勢力衰微。太子從北疆得勝歸來,地位穩固,底下幾個皇兄皇弟更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虎視眈眈,群狼環伺,我若太過耀眼,便容易招致禍患。
「我不愿卷入無休無止的爭斗中,于是才用假象,迷惑了所有人。」
他擦亮了手中的劍。
冷芒森森,叫人不寒而栗。
「可是從今天起,我不打算再忍了。
「從前我告訴自己,要收斂鋒芒,那不代表真正的退讓,也換不來真正的安穩。必要的時候露出獠牙,就像現在,無畏——
「故知而不避。」
11
將死不活的七皇子一下子好起來了。
他自稱結識一位老神醫,求醫問藥多年,終于可以恢復如常。
同時他也等來了露出鋒芒的機會。
江州官商勾結,壓迫百姓,其中關系人脈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派其他人去查案治理,很有可能包庇同黨,官官相護,是個很棘手的問題。
而這些年,楚煜在朝中不露鋒芒,不結黨羽,陛下看在眼里,所以借此機會,將他下放過去任職歷練,為期兩年。
就這樣,我們去了江州成婚。
面對當地根深蒂固的土豪劣紳,最有效的辦法是操練軍隊,掌控實權。
于是,楚煜每日白天去校場練兵。
……晚上練我。
兩年時光一晃而過。
江州在楚煜的治理下,已經井井有條,現在他的任期已滿,攜妻回京述職。
回京不久,便是春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