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氣候溫和,我在那里溫養兩年,氣色已經大好了。
這次春獵,也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扎進女眷們的陣營里,跟她們圍在一起說閑話、逗孩子,熱鬧得很。
南陽王妃懷里抱著世子,小世子今年才三歲,生得小臉圓圓,渾身肉墩墩,說話又嘴甜,很討人喜歡。
晉王妃一邊逗孩子,一邊不忘逗我。
「阿茵,你也成婚兩年了,什麼時候揣一個崽啊?」
這個問題,我和楚煜也有討論過。
每次燕好前,楚煜都要給自己喝下一碗湯藥。
有一次我想阻攔。
我成婚本來就晚,別家的娘子一般像我這個年紀,兒女已經滿地跑了。
他碰了碰我鼻尖。
「你身體不好,承受不住生育之苦。這些年我打算先一邊玩,一邊找大夫給你醫治,等過幾年,你的病調養好了再作打算。或者我們就不生了,從宗室旁支過繼一個也好。反正我們不搶皇位,也無心爭斗,日子是過給自己的,隨心就好,其他別的事情,都不要緊。」
剛才晉王妃這一打趣,其他人都湊過來說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嫂嫂,我和七殿下平時兩個人閑散慣了,如果現在兩人中間突然多出一個孩子,可能短時間內不能習慣,所以不是很急。」
眾人又要一陣笑鬧,晉王妃突然心生警惕,讓我們湊近過來,然后用很小的聲音說。
「剛才我們這些話,可別讓太子妃聽去了,現在只要一提到孩子啊夫君啊,她的臉色就差得要命。」
另一位姐妹給我遞了一個眼神,開口附和: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姐姐自從成婚之后,脾氣就怪得急人。
」
我朝沈素薇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她正在朝我們這邊看過來,面色不悅,目光似刀子。
我咋舌——
如今這一切,不是正如她所愿嗎?
怎麼還是不高興呢?
變故也是在這一刻陡然發生的。
小世子手中玩著撥浪鼓,叮咚作響,這道聲音的節奏,像極了馴獸師平時訓練猛禽獵食時,發出的信號。
一直盤旋在半空中的海東青,猛地俯沖下來。
場面瞬間亂成一團。
楚煜拔出劍,飛身一個躍起,朝我身前擋來。遠處正在馭馬的楚蘅也聽到了響動,抬起弩箭,朝空中瞄準。
幾乎是同時,寒光凜凜,弩箭穿空。
兩道殘影在空中交匯。
那只兇猛桀驁的海東青摔在地上,掙扎幾息,就再也沒了動靜。
虛驚一場,世子安然無恙,撲進南陽王妃懷里大哭起來。
我卻因驚嚇過度而心癥發作,手腳顫抖,眼前一黑,軟綿綿地栽了下去。
意識逐漸消散,周圍哭鬧、尖叫、嘈雜的喊聲,越來越渺小。
「太醫,快去傳太醫!」
楚煜接住我,按壓人中,又迅速指揮穩住場面。
「去請靜觀寺的師父下山!」
12
我醒來時,房間有兩個人。
一個是坐在榻邊的楚煜,一個是站在對面的楚蘅。
楚煜沒用正眼瞧他,端起藥舀了一勺試試溫度,覺得太燙,又把碗放在了一邊。
「皇兄,請你自重。」
楚蘅神色哀傷。
「你放心。
「孤只是想同她說幾句話。」
楚煜看向我,來詢問我的意見。
「夫君。」
我捏了捏他的指尖。
這是我們約定俗成的暗號,表示不用擔心我。
「我與他,也有話要說。」
我昏迷了多久,楚蘅就有多久沒合眼。
這些天,他終于明白了當年的誤會,眼眶深紅,面容憔悴,怔怔地看著我。
斟酌許久,終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原來是孤一直在誤會你。」
我靠著軟枕半坐起來,疲憊地閉上眼。
「殿下可知,我上一次這樣病發昏厥,是什麼時候嗎?」
不等他開口,我便自問自答。
「是你在戰場上杳無音訊,所有人都說你回不來的時候。
「我是先天帶的不足,當時聽到這樣的戰報,心急之下,口吐黑血。
「大夫說我快要性命不保,可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是怎樣想的嗎?」
塵封的記憶開閘。
「我在想——若你戰死沙場,若我性命不保,就當是我……
「為你殉情。」
我說到這里,喉頭哽咽,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這些委屈怎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你沒有信我,你只信了姐姐,你的太子妃。」
他解釋道:
「我沒有愛過你姐姐,也沒有碰過她。
「那天晚上叫錯名字,只是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吃味。」
這話聽著,叫人覺得諷刺極了。
「難過?哈哈,我會不會難過?」
我伏在膝上,笑得停不下來,肩頭直顫,連眼淚笑出來了。
「我當時難過得快死了,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一定要用傷害的方式,才足以試探真心嗎?
「你是怎麼做到,同時對不起兩個人的?」
面對我的連連逼問,他悔恨交加,歉疚不已。
「是我的錯,是我錯得離譜。
「我為這一切的一切,向你道歉。」
我沒有再看他。
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費生命。
藥涼得差不多了,我端起碗,一飲而盡。
「你對自己曾經造成的過錯和傷害說道歉,是你自己的事。
「絕不原諒,也是我的選擇。」
我禮貌地送客。
「想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