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殿燭火煌煌,照見王上的眉眼,好看又溫柔。
「聽王保說,阿嫵是大澤鄉來的。」王上微微一笑,「大澤鄉是很好的地方,從前吾被毒蛇咬傷,本以為不能活了,大澤鄉的獵戶送了草藥來,才好起來。」
王上也知道大澤鄉?
我忘記了告狀的事情,立馬坐直了身子。
「大澤鄉有很多毒蛇,但是阿嫵的爹爹抓蛇很厲害,阿嫵也不怕蛇。
「要是王上再被蛇咬了也不怕,阿嫵認識治蛇毒的藥,會給王上送來的!」
王上噙著笑,耐心聽我說著。
從前我也想和孟辭君說一說大澤鄉的故事。
說大澤鄉山里的瘴氣是紫色的,還有騎著赤豹的山鬼。
說阿爹教我吹的葉哨,連天上的大雁都愿意飛下來聽。
說從前我在山里迷了路,阿爹教我只要沿著水邊一直走,就能找到山腳下的家。
可是這些,孟辭君從來不會聽,他只會冷冷丟下一句:
「既然大澤鄉那麼好,你為什麼賴在這里不回去?」
但是王上不會。
我說起能讓大雁也飛下來聽的哨子,王上說他也很想聽一聽呢。
「說了這麼些,阿嫵累不累?」
「王上喜歡聽,阿嫵可以說一整夜呢!」
王上一怔,偏了偏頭,寵溺地笑:
「那吾也可以聽阿嫵說一整夜。」
侍奉的宮人卻聽得困了,往香爐里添了一把香。
那香燒得我渾身作熱,我扯開了系發的絲帛。
王上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又滑向我微敞的領口。
那香燒得濃了,王上溫柔如水的眼眸一點點幽深起來,像寂靜水潭下可以溺死人的深淵,像扶桑花叢后藏著要咬住獵物喉管的豹子。
「阿嫵……」
王上低沉著聲音喚我,伸出了手。
我貼近王上,仰頭看他,想為自己討一點賞:
「阿嫵陪您聊了這麼久,那王上有喜歡阿嫵一點嗎?」
聽我這麼問,王上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怔,那手也落在我頭上。
王上摸了摸我的頭,笑道:
「有。」
我心里高興,忙說:
「那阿嫵要睡啦,王上也快回去睡吧。
「王上想聽,阿嫵明天再給王上講故事。」
宮人眼神復雜,想說點什麼。
王上不以為意地笑笑:
「吾喜歡阿嫵這樣,不許叫人拘束了她。」
宮人連聲諾諾。
看王上的轎輦遠了,王侍官嘆了口氣:
「小祖宗,您用命換來王上垂憐,如今怎麼又不肯留一留王上了?萬一王上生了氣,再不肯來了……」
「不會的,王上說啦,明日還會來聽阿嫵講故事呢!」
周姑姑悄悄踢了王侍官一腳:
「你懂什麼,我瞧王上倒是喜歡得緊呢。
「只怕太后,未必會喜歡阿嫵姑娘呢……」
04
「吾倒要看看你給王上選了什麼個妖精,一見面就把王上迷住了,連鳳凰佩都給了她。」
王保跪在階下,冷汗浸濕了后背。
珠簾后,王太后斜睨了眼王保,冷笑道:
「定是世家培養的,將來保不齊外戚之患,說罷,是姬姓女還是衛姓女?」
「是大澤鄉獵戶撿到養大的女兒,采選入宮時,那女子孤身一人,入宮這些日,連父母族親都沒有人過問。」
……
王保覺得,此時太后的沉默有一絲尷尬。
「……定是滿眼的狐媚!吾倒要瞧瞧!人在哪?」
「……在采桑宮。」
太后轎輦到時,采桑宮的良家們收拾行李正要回鄉。
我也在收拾自己的衣服,王上說今后我要去蒹葭宮中長住了。
「都抬起頭,叫吾瞧瞧是哪個。」
眾人跪地,抬起臉。
王太后冷笑:
「是這個吧,眼梢倒有些風情,瞧著便不是個安生的。」
王保擦了擦汗:
「稟太后,不是她。」
沒人敢笑王太后。
王太后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又掃一眼。
最后目光落在我臉上,順手指了指我:
「這個ŧŭ̀₋看著乖覺,倒還順眼一點。
「這個也留下來,王上的后宮怎麼能只有一個妖精?」
王保覺得自己命不長了,他戰戰兢兢地伏跪在地上,哆嗦著說:
「稟太后,王上選的人……就是她。」
……
王太后寢宮中,靜得連爐中香木燒裂的聲音都能聽見。
「吾不想同你說話,快滾下去吧。」
我看了看桌上的茶點,小聲說:
「……太后想和阿嫵說話。」
「你說什麼?」王太后厭惡地瞧了我一眼,「滾下去,吾沒什麼可和你說的。」
「……那阿嫵想和太后說話,阿嫵昨天和王上說了許多話,都是關于大澤鄉的,阿嫵也可以說給太后聽。」
……
「說來聽聽。」
當王上下朝匆匆趕來時,就聽見我說到騎著赤豹的山鬼娘娘。
「阿爹說,山鬼姑娘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
「可是阿嫵后來也上山,都迷了好幾次路,也沒見到阿爹說的山鬼娘娘。」
太后聽得晃了神:
「你叫什麼……阿嫵?」
「這也是爹爹取的名字,他說撿到阿嫵的時候,阿嫵總哭,后來阿爹學豹子啊嗚啊嗚地叫,阿嫵就笑了,所以就取名叫阿嫵。」
「……那你阿爹呢。」
「七年前,阿爹就病死了。」
我說到傷心處,又要掉眼淚了。
珠簾后,太后沉默了半晌,遲遲沒有開口。
是王上闖了進來,見我好端端坐著,吃著茶點,才松了口氣:
「阿嫵性子憨直,還望母后不要怪罪。」
「吾又不會吃了她!」太后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吾聽了半日也乏了,你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