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天子下江南的第三個月,裴敬帶回一位姑娘。
她冰肌玉骨,楊柳細腰。
裴敬不舍得將她安置在外頭,執意要納入府中。
「她腹中已有我的骨肉,將來這孩子也會喚你一聲娘親。」
我不哭不鬧,留下一封和離書,悄悄離開。
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山賊。
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有一個人救了我。
他摘下我發間的枯葉,薄唇輕勾:
「你的命是我救的。」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1
我與裴敬自幼便是青梅竹馬。
他家中世代行醫,是阿爹口中的本分人家。
到了裴敬這一代,趕上了好時候,他也夠得上去宮里伺候了。
及笄那年,裴家一頂花轎把我接進了門。
婚后生活雖沒我想得那麼順遂。
但日子到底也是過下來了。
后來,皇上要下江南。
太醫院那麼多御醫,皇帝偏偏點了裴敬隨行。
這是天大的殊榮,我亦為夫君感到歡喜。
就連一向刁難我的婆母,連帶著也有了幾分好臉色。
她逢人便說自己的肚皮爭氣,生出裴敬這樣出色的兒子。
一晃眼,裴敬隨天子下江南已經三個月了。
我在街上買豆腐,恰好聽到了御駕回鑾的消息。
「宋娘子,你家官人今日回來,晚上定是少不了一番折騰。」
「你倒是細心,買兩塊豆腐回去燉鯽魚湯,想好好給他補補哩。」
說話的是城北的李寡婦。
因長了一張嫵媚臉蛋,人稱豆腐西施。
我被她一番渾話勾得紅了臉。
這湯是婆母昨日點名了要喝,沒想到是歪打正著。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裴敬,我心中有些雀躍。
將豆腐放在籃子里,我笑著嗔了她一眼:
「姐姐向來嘴上不饒人。」
「趕明兒開出兩朵桃花來,一左一右纏得動彈不得,才好堵住姐姐這張快嘴。」
李寡婦笑著朝我擺了擺手。
「這話可說不得,我還念著我早逝的官人呢。」
「咱們陛下最喜下江南,總能傳出些風流韻事。這一回也不例外,聽說隨行隊伍里有一位秋水明眸的佳人呢。」
李寡婦笑得曖昧。
我彎唇,同她交換了個眼神。
「若真是位絕色美人,我也喜歡。」
眼瞧著天邊的日頭更烈了些,我著急往回趕。
「不與姐姐說了,想必官人也該回來了。」
身后是李寡婦促狹的笑聲:
「宋娘子,記得代我問裴大夫安啊。」
2
我緊趕慢趕,不想還是晚了兩步。
裴敬已經拜過二老,此刻正站在堂中。
我擦了擦額前的薄汗,歡歡喜喜地準備上前。
「裴郎。」
下一瞬,一道細細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動作。
我抬眼,看到的便是一位身段玲瓏有致的女子。
「你家后院風景甚好……」
她的聲音宛如玉石撞擊,清冽動聽。
兩三步就走到了裴敬身邊,親昵地攬住了他的手臂。
我站在一邊,呼吸重了些。
「夫君,這位姑娘是?」
聽到我的聲音,裴敬這才轉過身來看向我。
幾個月不見,他眼底沒有小別后的欣喜。
反倒是徒添了幾分疏遠。
「昭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秦綰姑娘。」
我不語,只是細細打量著她。
秦綰笑著過來牽我的手:
「昭云姐姐,裴郎跟我提起過你呢。」
「他說你是大家閨秀,最是有禮。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我扯了扯唇角:
「秦姑娘客氣了。」
「既然是客,府上自然會好好招待你,有什麼短缺的盡來跟我說。
」
聞言,秦綰彎唇笑得羞怯。
仿佛是春日里的花骨朵兒。
「我一見姐姐便覺得格外親切,自然不會同姐姐客氣的。」
裴敬把秦綰安排在了東廂房住下。
這樣一來,她離我們的主殿只不過隔了個院子。
我心中有些介意,卻也沒明說。
傍晚,裴敬去瞧了秦綰。
來我房里的時候,我剛卸下釵環。
我吩咐人打水,好親自伺候他洗漱。
剛碰到裴敬腳上的長靴,他卻忽然將我制止。
「你是主母,這種事怎好叫你來做?」
我有些錯愕。
下一秒,就聽到他說:
「同陛下出游這幾月,我已經習慣了秦姑娘伺候……」
提起秦綰,裴敬的語氣不自覺放柔。
我抿了抿唇,站起身來。
「夫君的意思是?」
「昭云,我已答應納她為妾。況且,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不宜安置在外頭。」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長指陷入了肉里,扎得我生疼。
我緩了好半天,沒有接話。
裴敬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緒。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稀松平常:
「我知曉你通情達理,一定能容得下她的。」
「將來這孩子出生,他也會喚你一聲娘親,同孝順我一樣孝順你。」
「明日,我便讓綰綰正式過來拜會你。總要吃過了妾室茶,才算是名正言順。」
說完這些,裴敬就折回了秦綰的院子。
我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丫鬟過來提醒我,我才如夢初醒。
原來隨行隊伍里那位秋水明眸的佳人,指的就是秦綰。
可笑的是。
她瞧上的不是皇上,而是我的夫君。
3
次日,天還沒亮,秦綰就已經在廊下站規矩。
等著給我奉上一碗新茶。
我因昨日夜不能寐,故而起床的時間晚了些。
剛收拾好出門,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