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是認識我,開口便喚道:「謝小姐請留步。」
「此處乃是我普羅寺后廚,臟污之地,恐玷污小姐羅裙。」
「無妨,京都都傳普羅寺素齋一絕,不知可否容小女參觀,家母壽誕之時,小女想為她親手做上一桌素宴,以表心意。」
「謝小姐孝心可嘉,只是今日確實不方便,此事待我稟告歸海大師,再行定奪。」
「今日還望小姐請回。」
「這樣啊。」我故作苦惱之樣,猶豫了一下,「那好吧。」
「若大師回復,你可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一定。」年輕和尚笑著點頭。
帶著白芷,我轉身離去。
和尚不沾葷腥,可那后廚內的血腥味蓋都蓋不住。
隨意在寺廟中轉了一圈,記了幾個怨氣沖天的點,再回到禪房時,門內傳出了爭吵的聲音。
是謝遠喬與我的那幾個庶妹。
她們的矛盾由來已久,拌嘴成了常事。
「有些人啊,就是不知廉恥,也不知整日纏著明朗哥哥想做什麼。」
「做不成妹妹了,想做媳婦嘛。」
「哈哈哈哈,那她怕是在癡人說夢了……」
門扉洞開,謝遠喬從里面沖了出來,丫鬟急急地追在身后。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更難堪了,捂著臉,跑走了。
我進屋,屋內聲響立消。
「平日里吵吵鬧鬧就算了,但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自己心里要有點數,再有下次,就去祠堂吧,待個一年半載,正好祠堂還缺打掃的人。」
我冷眼在她們身上環顧了一圈。
她們縮著腦袋,一副怕極了的樣子,唯唯諾諾地點頭應是。
「人剛跑走,沒多遠,丫鬟們都去吧,把人找回來。」
「是,大小姐。」丫鬟們齊齊應聲。
但我沒想到的是,謝遠喬這一跑走,便再沒回來。
謝明朗像是瘋了一般,幾乎將整個寺廟翻了個遍。
通威伯夫人得知后,第二天便親自帶人上了山,最后在山崖邊發現了謝遠喬的繡鞋。
逼死謝遠喬的幾個庶女害怕得瑟瑟發抖,被禁錮在了自己的小院中,不得外出。
深夜,謝明朗再度闖進我的小院,帶著酒。
我屏退了白芷等人,同他一道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為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父親和母親堅決不肯讓我繼續查下去?」
「遠喬她就是在普羅寺中失蹤的!怎麼可能!」
「我不信她會為了那幾句閑言碎語就自殺!」
謝明朗眼眶通紅,氣憤地將酒壇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響,碎片四濺。
我垂眸掃了一眼:「既然父親和母親不讓你繼續查下去,那我想自有他們的道理。」
「只是憤怒的話,沒有意義。」
他突然扭頭看向我:「你是不是一直都恨她!恨她奪走了你十幾年的人生,讓你在鄉下吃盡了苦頭!」
我眉頭一揚,目光灼灼,緊盯著他的眼睛:「兄長想說什麼?!是想說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嗎?是我心有不忿,然后害了她。」
謝明朗目光閃躲:「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面無表情地截斷他的話:「倘若真是我,我又何須用如此淺薄至極的手段,女兒家總歸是要嫁人的,我若真想害她,讓母親隨意找個人把她嫁出去不就得了,至于這個人是酒鬼、賭徒甚至是短命鬼都可以,保證她今后的日子活著比死了還痛苦。」
「那你覺得,母親會不會答應我,在這個她即將送我入宮的當下。」
頓了頓,我側過頭,不遠處謝明朗送來的牡丹開得正艷。
「我知道兄長同遠喬妹妹一同長大,情誼深厚,不是我這個半道而歸又即將離開的妹妹可比,我不嫉妒,也不求兄長心疼我這十幾年在鄉下生活艱辛,只請兄長別如此揣測我,我覺得惡心。」
說完,我抬手招呼白芷過來:「夜深了,白芷替我送送兄長。」
「是,小姐。」
白芷一臉復雜地看向謝晴朗,做了個請的手勢。
站在院子里,我目送著謝明朗離開,懷里揣著的平安符像是無情的諷刺。
謝遠喬死了,這是肯定的。
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對謝遠喬動手?認真說來,通威伯夫人對謝遠喬的態度也實在是耐人尋味。
她是真的疼愛她嗎?我想那也未必。
謝明朗尚還在悲痛之中,她卻早早地恢復了過來,輕松得像是死了只貓狗一般。
7
與此同時,先帝在世時的宣威伯一案被舊事重提。
整個京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在通威伯的指示下,皇后一派的官員在朝堂上向著文信侯陸云馳發起了猛攻。
宣威伯貪腐,涉及鹽稅并不作假,乃是先帝蓋棺定論之事,但陸云馳所用手段并不光明,甚至卑劣,更有甚者爆料,陸云馳亦有貪腐之行,足足收了宣威伯十萬零八千兩白銀,有私賬為證。
而這筆巨款,至今下落不明。
陸云馳稱病,連著半月未曾上朝,而他夫人江宛清也接連被爆料假借積善堂之名大肆購置田地,欺壓百姓,強占良田,逼迫良家婦女拋家棄口之事。
朝堂上群情激奮,戶部尚書在大殿上長跪不起,要求嚴查,被陛下駁回時,老淚縱橫,當場暈厥,幸得太醫救治及時,這才保住性命。
而當天傍晚,便有人偷偷摸到了文信侯府外,扔了一墻的臭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