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地消失在視線盡頭,我卻仍舊望著他的背影一步三回頭。
也許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越來越能牽動我的情緒了。
……
到了宴會現場,又發現顧遠帆的座位和我緊挨著。
鄭茵則擠在他旁邊,一會兒讓他幫忙夾菜,一會兒讓他嘗嘗點心。
顧遠帆卻始終禮貌而疏離地看她表演,頂多就是回句「謝謝」「你自己吃」或者「不用了」。
江念遞給我個「沒眼看」的眼神,我聳聳肩,把蛋糕交給侍應生。
沒想到顧遠帆遠遠地看見我,竟然主動地站起來,替我把椅子拉開。
這在以前,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出來的眼力見。
我沒拒絕,理順裙子坐下。
鄭茵的眼圈立馬紅了,江念激她兩句,就扭頭跑了出去。
「以后這種人就別帶來了,擠不進的圈子非硬擠。」
江念對著甲方公司代表陰陽怪氣。
礙于他江氏集團大小姐的身份,對方也只能點頭稱是。
江念這才滿意地轉向我。
一打眼,看我沒帶鹿森,又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和經理耳語兩句,竟然在我那桌安排了八個帥氣男大。
顧遠帆的不高興已經掛在臉上了。
江念卻絲毫不理,摟著我眨眼道:「怎麼樣,我這閨蜜能處吧?」
我默默地向她豎起大拇指。
只是一聲聲或低沉或嬌嫩的姐姐回蕩在耳邊時,我卻總是想起鹿森。
他現在在做什麼?
有沒有帶家門鑰匙?
晚餐吃過沒有?
顧遠帆察覺到我的心不在焉,主動地和我碰杯。
我沒抬手,他只好自顧自地碰了一下。
「我開五十萬,你猜那小孩會不會離開你?」
我無語地瞥他一眼:「顧遠帆,你很閑嗎?」
很閑去上個夜班。
他一頓,低頭片刻又笑:「岑悅,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對你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遲來的深情惹人發笑。
「要不要賭一把?」他問,「如果他接受了這五十萬,那你……」
「不會。」我打斷他。
他愣了一下:「你就這麼篤定?」
我當然篤定。
小狗不會忘記把他帶回家的人。
尤其是,像鹿森這樣倔強的小狗。
我始終記得剛認識鹿森的那年。
他在洗車店里麻木地重復沖水、打泡、擦拭、再沖水的動作,對一切都抱著一種冷然甚至漠不關心的態度,唯獨看到我背包上聯盟賽徽章,會微微地一愣。
只是江念拉著我去看比賽,隨手買的紀念品而已,我沒多想,解下徽章丟給他。
在我連著洗了一個月車之后,小男孩終于對我說了第一句話。
「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我驚訝于他的直白,卻覺得更有趣了。
「我追了一個多月,你才看出來?」
他微微地一愣,卻還是維持著擦車的動作:「我不懂,你喜歡我什麼?」
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悲傷。
鬼使神差地,我收回了滑到嘴邊的騷話。
「我覺得你和我很像,所以想幫你。」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手臂一僵,只是他對什麼都淡淡的,有種與年齡眼中不符的成熟與睿智。
微微地思考幾秒,就輕輕地問了一句:「條件呢?」
之后的事就很順理成章了。
我花錢買斷鹿森的合約,把他送到江城最好的電競俱樂部。
他訓練,我出錢。
我們偶爾見面,做些讓我快樂的事情。
顧遠帆也不想想,親手救贖的小可憐,怎麼會那麼輕易地讓人買走。
「那就試試。」
顧遠帆不知道從哪里找到鹿森號碼,給他發了條信息。
【五十萬,離開岑悅。】
兩分鐘后,回信就來了。
他迫不及待地點開,屏幕上卻只有簡短的四個字:【除非她想。】
這四個字讓顧遠帆的笑轉移到我臉上。
我把杯子推到他面前,透明的杯面上,剛好映照出男人不愉的模樣。
「你看你,像不像小丑?」
9
話一出口,顧遠帆眼底結下一層寒霜。
我無心與他糾纏,和江念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往家趕。
一路上,我腦海里全是江念剛剛說過的話。
「岑悅,你不對勁。
「這種重色輕友的狀態,太像當初和顧遠帆熱戀,不陪我吃飯的你了。
「寶貝,不會是那頭小鹿,讓你交了槍吧?」
那份毫無理由的牽掛,竟然被江念輕易地厘清。
鹿森在我心里的位置什麼時候這麼重要了呢?
是從藏在包里的醒酒藥開始,還是從那句未曾缺席的「我愿意聽」開始?
就像養小貓小狗,表面看是我救了他。
其實得到無條件愛的人,一直是我。
一路上,我的腦子都亂糟糟的。
我迫切地想見到鹿森,想和他說些什麼。
可是推開家門,卻未見一點光亮,鹿森像個嬰兒一樣地蜷縮在沙發上。
他抿著毫無血色的唇,眉頭緊皺在一處,額頭上盡是細密的汗珠。
連手臂上,也被抓出許多血痕。
剛進隊那年,他的教練告訴我,鹿森有罕見的學者綜合征。
這種病讓他在電競方面有極強的天賦,卻也導致他在精神上不堪重負。
再加上童年被打、在小黑屋被關三天三夜的經歷,他心里一直有面誰也無法越過的墻。
這兩年,他在我面前掩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