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只是見了那些人一面,就死灰復燃。
我有些后悔讓他自己回家了。
整整兩個小時,他坐在這里都想了些什麼?
會不會一閉眼,就是永生也無法走出的黑暗?
「松開好不好?」
我試圖讓他放開緊攥的手,可是說了幾次都沒有效果。
最后我沉了聲,去掰他緊攥的手掌:「鹿森,松開!」
他一驚,終于醒過來,慢慢地攤開手掌。
一聲金屬掉落的聲音傳來。
我低頭一看,是我送給他那枚徽章。
攤開的掌心,已經被鈍鈍的徽章邊緣割出一個血口。
力道就像這枚徽章,是黑暗里唯一引領他的光。
我倆都是一愣,他看我忍著氣地翻找醫藥箱,羞愧地低頭。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鹿森承諾過,再也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
如今流著血,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向我道歉。
我忽然想到今天臨走前,與他對視的那一眼。
他明明不想我離開,明明眼神在訴說心底的脆弱和不堪,卻還是逼著自己對我說路上小心。
我時常因為他的情緒太過穩定,而忘了他的前半生寫滿了陰雨綿綿。
眼眶突然酸脹難忍,心卻既氣惱他虧待自己,又氣惱自己當時竟然真的走了。
我轉身抓住他的纖長白皙的手,語調拔高:「你這麼難過,為什麼不說希望我留下陪你?」
鹿森低下頭,蒼白的唇抿成一線。
「我不想成為你的麻煩。」
哪怕我當初只給了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他也始終將我奉若珍寶。
就像一盞路燈,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
我不需要了,就把自己隱回暗處,一點麻煩都不愿意給我添。
他真是……乖得讓人心疼。
我有些后悔語氣太重,揉了揉眉心,又蹲到他面前,握住他冰涼的手。
「下次你不想讓我走,可以直接說出來,你是我男朋友,你有這個權利。」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錯愕:「男朋友?」
「不然呢?」我故作輕松,「鑒于我還沒離婚,你想升級成老公,可能還需要些時日。」
鹿森笑了,可是盯了我兩秒,豆大的眼淚竟然從睫毛上滑下來。
我輕輕地拭去他的淚痕:「動不動就掉眼淚,我看你不要叫鹿森了,叫鹿珍珠好了。」
聽到不著邊際的名字,鹿森又是一笑。
我扯過他的胳膊,輕輕地撒上藥粉:「還有啊,如果你忘不掉那些不好的事情的話,就用美好的記憶覆蓋它。」
他望著我,溫柔的目光能掐出水:「你就是這麼做的嗎?」
「算是吧。」
我把傷口用紗布包好,拽住他的衣領,輕輕地下拉。
視線相接的那一刻,鹿森終于懂了我的意思。
他閉眼,落下一個再輕柔不過的吻。
黑夜一杯烈酒,讓人短暫地忘卻憂愁。
夜深時,我扣住他又試圖蜷起的手指,扯著他蕩進層層春水。
「鹿森,你快樂嗎?」
他埋首在我頸窩,輕輕地印下一個「嗯」。
「那就不想了好不好?」
他也乖乖地答:「好。」
不知過了過久,大約是天空露出魚肚白的時候。
我聽見他淺淺的,帶了濕意的聲音。
「岑悅,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
輕輕地回了一個「好」字。
10
之后的兩個月,顧遠帆時不時地出現在我身邊。
有時會上來搭話,有時只是遠遠地看著。
最過分的一次,是我約鹿森吃飯。
中途我去洗手間,回來時正好看到顧遠帆給他發了條消息。
【她毫無保留地愛了我八年,你有什麼?】
緊接著是一個壓縮包。
我生氣地打開,卻發現他不知從哪里翻出了我們以前在一起時,我抓拍他的照片,打包發給了過來。
那些照片有他做實驗的,有他午睡的。
也有我們一起出去玩,他在集市上認真地挑選紀念品的。
拍攝這些照片時我只是個剛起步的小博主,用的設備也差。
可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鏡頭倒映出的是愛人的眼睛。
你愛誰,你拍的誰就漂亮。
這些照片畫面雖然糊,卻能照見一個女孩最珍貴的情意。
不過他這是什麼意思?
網絡文學照進現實?綠茶前任偷發照片離間現任?
我怒不可遏,當即打電話把他罵了一通。
顧遠帆并不打斷,默默地聽我罵完,才開始道歉。
卻不是為了這事。
他的聲音晦澀,語調含著巨大的自嘲。
「岑悅,我翻這些照片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以前多混蛋。
「你把拍好的圖片發給我看,我總是懶得回復。
「你做了圖集送給我,我翻了兩下就去看報告。
「你剪視頻累了,想要我陪你說說話,我竟然和鄭茵討論什麼分子與界面。
「以前你看我的眼里,全是星星一樣亮眼的愛意,我竟然就這樣把它們弄丟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咬牙切齒:「那又怎樣?顧遠帆,我不愛你了。」
「真的嗎?」他像是病了,喃喃自語,完全不理我說的話,「那你為什麼讓那個男孩待在你身邊呢?這些天我翻看我們婚禮的視頻,他穿白襯衫的樣子,很像我不是嗎?」
我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鹿森。
沉默之后,聽筒里又傳來一聲輕笑:「岑悅,你在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