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熱情地安排我們住下來,只是從我堅持開兩間房的態度里,猜出了我和顧遠帆的如今關系。
白天,顧遠帆拉著我在古城里漫無目的地瞎轉。
他對我出奇地有耐心,有時看到我在某樣紀念品前停留久了,還會偷偷地買下來送給我。
我通常會禮貌地說聲謝謝,然后隨手放在一邊。
晚上,我就拉著陳木和天南海北的年輕人一起玩桌游。
顧遠帆有時會加入,有時就默默地看著我。
眼底虛焦,仿佛在回憶從前。
最后一晚,陳木偷偷地跟我說,顧遠帆給我準備了驚喜。
其實我知道那驚喜是什麼。
昨天我們出去時,他看中了一枚戒指。
不貴,卻很漂亮。
他趁我去買奶茶時付了錢,大概想買來賄賂我什麼。
只是我天生反骨,不愿慣他的臭毛病。
趁午餐他去結賬時,偷偷地拿出來扔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他就略帶焦急地跑過來。
「岑悅,你知道我外套里的東西去哪兒了嗎?」
呵呵。
我也不清楚呢。
我微笑,顧遠帆自覺沒趣,悻悻地離開。
不過可能是因為說謊會遭報應,當晚,我竟然感冒了。
半夜我起來吃藥,想問陳木要點熱水。
卻見昏暗的大堂里,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
顧遠帆,陳木,還有陳木結婚兩年的丈夫。
三個人喝著酒。
穿黑西裝的男人抓住陳木,讓她少喝點。
陳木卻堅稱自己沒醉:「管我做什麼,你的嬌嬌兒呢?」
一句話,讓男人憤怒地轉身。
顧遠帆也不理,一個人喝悶酒。
陳木的怒火沒處發泄,把矛頭對準了顧遠帆。
「顧大教授,你們男人是不是天生就會傷人心啊?」
像是為我抱不平,又像是為自己難過。
顧遠帆沒有回答。
陳木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顧教授,別怪岑悅不等你,你做的那些事,擱誰都受不了。
「你剛離開那段時間,她正好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最挨不過去的時候,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極深的傷口,要不是她突然良心發現,強撐著打了 120,人就救不回來了。
「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
顧遠帆一下下地點著頭,雙眼噙著朦清醒的醉意:「現在知道了。」
陳木抿了口酒:
「既然知道了,那就放她離開吧。
「好聚好散,至少不會太難看。」
隔得遠遠的,我竟然看見顧遠帆眼里有淚。
「可她曾經那麼愛我,她說過,這輩子都愛我。」
「愛就是不會改變的嗎?」
陳木苦笑:「沈燼愛了我十五年,碰見個年輕嬌嫩的,還不是照樣出軌?」
顧遠帆沒有說話。
陳木自覺沒趣,飲盡杯中的紅酒,趴在桌子上。
如果不是肩膀抖得厲害,旁人大概會以為她醉倒了。
我心中唏噓,默默地回了房間。
原來這世上等閑變卻故人心的事,也不止我這一樁。
13
清晨,太陽從洱海深處升起。
海鷗翱翔,隨機搶走路人的果醬面包。
顧遠帆送來一杯豆漿,坐在我身旁的長椅上。
朝陽ẗū́₈灑下一層柔光。
我們兩個就這樣坐著,好像電影里情竇初開的男女主角。
可惜,角色能留在電影里。
我們的故事,卻只能走向命定的結局。
「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回來嗎?」顧遠帆問。
像是怕我說出什麼惱人的答案,他又搶先開口。
「在海地那兩年,我的實驗如魚得水。我們拿了很多獎項,受到很多贊譽,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越來越空。
「直到半年前,我們去一家公司做顧問,中途遇到黑幫火并,一顆子彈與我擦肩而過。
「那時候我腦海里想的居然不是密碼箱里價值千萬的實驗數據。
「而是你,岑悅。
「我之前從來沒覺得虧欠你,但那一刻,我腦海里涌出了很多和你相處的畫面。在那些或溫馨或緊張的畫面里,我好像一直在,又好像永遠缺席。
「那個時候我終于開始害怕,怕我真的弄丟了你。」
他忽然拿出一個錦盒。
盒子打開,里面的戒指和我扔掉的那枚一模一樣。
顧遠帆半跪在地上,目光灼灼:「之前那個我知道你扔了,所以跑遍全城,又買了個一模一樣的。
「岑悅,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想起他第一次求婚時,是我主動的。
那時我也是這樣,捧著戒指盒,手腕顫得厲害,生怕他不答應。
「顧遠帆,你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我看了他一會兒,伸手合上戒指盒。
兩年的缺席,足夠磨滅掉一個人所有的愛意。
如果每一個我需要的瞬間你都不在,那我不需要時,你還來做什麼呢?
「我答應陪你三天,已經做到了,你答應我的事,也不要忘記。」
說完我就起身,顧遠帆卻一把將我拽進懷里:「再多待幾天,好不好?」
我推不開他,只能垂首嘆氣:「有什麼意義呢?無論幾個三天,無論你買多少枚一樣的戒指,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我不愛你了。」
「悅悅……」
他輕聲地呢喃,眼圈肉眼可見地紅了。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我的漠然,手臂徐徐地滑下。
我沒有停留,繼續回房收拾行李。
他的身影在朝陽下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