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見顧瑜。
他默然立于不遠處,不知聽到了多少。
我趕忙求李辜星閉嘴。
她還欲再說,一道凜風掠過人群。
混亂人群迅速次第列好,拂衣下拜。
元泊蒼現身于主座,攏著手爐,腰間鈴器叮鈴清脆。
「趙今月。」
他低著眼皮,冷冷道,「上來,讓他們認認你的臉。」
我猶疑起身,邁至他身前。
回頭看,殿中眾人俯首,遠望銅鶴鳴嘯,一片蒼茫雪色,重山連綿。
怪不得都想做皇帝。
只是駐足片刻,就叫人心潮澎湃。
「顧瑜資質不佳,因你破例準他入內門,月例便從你那勻出去。」
他掐訣起陣,又引指為刀,劃破了掌心。
血沁入香爐,陣法大開,金光四溢。
我不明所以,亦攤手滴血入爐。
「敢問道君,這是何陣法?」
「保命。」他拭去血色,淡淡道,「明日起你住太虛宮側殿,晨起至晚膳前來尋我。」
我頓住,忙跪地奉茶。
三叩三拜。
「弟子趙今月,謝師尊抬愛!」
他一言未發,唯有勁風猝然托我起身,消失在屏風后。
我莫名其妙地站起,又聽身后呼聲齊齊,喚我大師姐。
人群末尾,顧瑜笑容蒼白。
6。
「第一,我沒要李辜星給我介紹道侶!」
「第二,元泊蒼那廝是故意挑撥離間!」
「第三,房里那幾個男的我真不認識!」
天地良心。
剛進住處,進來九個侍衛。
一個比一個俊美,還說是伺候我起居的。
我是一根指頭沒敢碰啊。
顧瑜坐在榻上不說話,我急得團團轉。
他瞧著我,笑了。
「我在麓山宗八年,今月,女子道侶成林實在常見。就算你往后有意新人,我也并不怪你。」
我未盡的話登時咽下,卷起袖子,微笑走到他面前。
「你方才說什麼?」
顧瑜抿著唇,垂下眼。
我一把將他推按在榻上,狠命抓他癢癢。
「顧瑜!你就這麼想是吧,把我當爛白菜呢?」
他呆住一瞬,下秒便繃著腰大笑,牢牢抱著我。
堅實的胸膛下,心跳得很快。
「說,我是那等……見色忘義之人?」
我挑開他衣襟,指尖迅速撓在腰側,追問,「還醋不醋了?」
手下肌膚滾燙,好似暖爐。
顧瑜悶悶喘出幾聲,突然捉住我。
脊背猶自戰栗,急急吐著氣。
「不鬧了,你下來,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開口嗓音已啞住七分。
我疑惑抬頭,「不是剛吃過飯麼?」
他耳根紅透,半晌也沒憋出下一句話,呼吸亂成一團。
分明是冬日,臉卻燙得很。
我伏在他頸側,深吸一口氣。
「果然還是這里好吧?比你以前的屋子暖和多了,就穿這麼點手都熱乎。」
「是……自然,是要暖和許多。」
他僵挺著,語無ŧũ⁼倫次。
我只覺莫名其妙,又看了他幾眼。
好端端的,結巴了。
「顧瑜,我們什麼時候成婚?」
他沒說話。
「怎麼回事啊?」我扳著他的臉,拉長音調,「你不愿意?」
顧瑜喉頭滾了滾,聲音啞得只剩氣音了。
「愿意,愿意的,你先把手拿出來。」
我依言照做,一股力又摁著我往他懷里推。
回頭看,兩臂牢牢環在我腰上,抱得骨節都泛白。
他窘到極點,一頭扎進我發間。
爆笑如雷。
往后要長住太虛宮。
顧瑜的住處不在中心。
走來走去,也得費些功夫。
我約定每晚來陪他用晚飯,又趕緊打發走了那九尊大佛。
7.
元泊蒼第一天教我,就劈手把我打得吐血。
我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不僅渾身經脈暢通,還一躍升入練氣三級。
我滿心歡喜,求他再打一次。
他臉色好似吃了蒼蠅,提著我丟到木桶里淬體。
拜師數月,如今掐訣運氣順暢無比。
他問起我的仆從是否足夠,還需不需要增添。
我尷尬搪塞,說不習慣人伺候。
然后被罵了一頓。
說小人畏威不畏德,若我出行不帶隨從,會叫人以為他死了,道宗式微。
我被訓得頭也不敢抬。
回頭一查史書,才知他為太子時有多威風。
帶兵去戰場上抓周邊蠻夷的王侯,丟進宮里當舞姬。
元泊蒼得知真實理由時,沉默又疑惑。
然后告訴我,那幾人是紙人化形的。
并無常態,映射的是自己的內心。
出現美男,說明我喜歡。
他表情過于無語。
我連忙低頭溫習心法,不多時又尋摸到新關竅。
照著秘籍默念咒法,以指立陣。
剛一畫完,金光沖頂。
我被刺得閉緊了眼。
只聽得轟的一聲,面前出現元泊蒼怒氣四溢的臉。
太虛宮頂被炸出一個大口,塵土飛揚。
水墻隔絕了將要砸在我頭上的木梁。
殿門外是驚慌失措的一眾弟子。
「怎麼回事?」
「魔教打過來了?」
「娘嘞,好大個洞!」
汗流浹背。
我眼皮一翻,心想不如被砸死。
修補太虛宮頂花了我大半個月時間。
今日終于竣工!
我氣喘吁吁地跳下扶梯。
去陪顧瑜吃飯的時辰也耽誤了。
我擦了把汗,同元泊蒼告辭一聲,急急忙忙往偏院趕。
顧瑜枯坐在樹下,對月擺著兩副碗筷。
桌上飯菜早已沒了熱氣。
他自斟酒,慢慢地吃著冷菜。
我一邊走一邊解大氅,就著他那半壺殘酒飲盡,喘了口氣。
「大冷天的怎麼坐外邊,要喜歡看著景吃,我讓人給你建個琉璃暖閣好麼?」
顧瑜恍惚片刻,面色閃出驚喜。
扶案起身,又晃晃悠悠往我身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