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姐姐渾身帶傷,連飯都吃不飽。
可就是這樣艱苦的條件,她卻先后撿回了我和寧蕪。
我倆當時瘦弱得跟剛滿月的小貓一樣,被姐姐偷偷養在柴房里,每日靠她從少得可憐的伙食里擠出的一點活著。
為了養我們,姐姐狠下心來練舞。
不知摔傷了多少次,她舞技越來越好,成了教坊司臺柱。
我們也一天天長大,她便攢錢送我們去私塾。
我學武功,寧蕪學經義。
就在我出師走鏢賺到第一桶金,興高采烈地去找姐姐,想告訴她「你不要跳舞了我以后可以養你啊」,結果卻看到——
滿街的血。
姐姐渾身上下血肉模糊,連面容都看不清。
明明她,最愛漂亮。
眼眶很澀,卻流不出淚來。
我只好抖著手去擦姐姐的臉,卻怎麼擦都擦不干凈。
擦不干凈。
我想,姐姐一定是怨我了。
所以,連最后一面都不愿見我。
不過,這樣也好。
我會用蘇琬歌和楚鶴予的血與淚,洗清姐姐的冤屈。
而后,堂堂正正來祭奠她。
15
就在蘇琬歌話音剛落的瞬間,寢宮內暴起一陣瓷器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楚鶴予被吵醒了。
但蘇琬歌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越說越氣,斜眼瞥見我,竟什麼也不顧地沖了過來:「賤人,都是你!若沒有你,怎麼會生出這麼多事端!」
「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楚鶴予出來時,正撞見蘇琬歌張牙舞爪將我撞倒在地的一幕。
尖利指甲就要劃上我臉頰的前一刻,楚鶴予一腳就踹翻了她!
因為頭痛,楚鶴予面色青黑無比,看向蘇琬歌的眼中帶著濃濃的狠戾。
目光轉向我時,他扭曲駭人的神情才稍稍緩和:「微微,你怎麼樣?」
我捂著肚子,蒼白著臉:「阿予,好痛啊。我們的孩子,會不會有事?」
楚鶴予蹙眉抱起我,抬聲喚人:「來人,請太醫!」
說罷,他看都沒看一眼地上被他踹到吐血的蘇琬歌,就抱著我往寢宮內走。
蘇琬歌又氣又疼又委屈,哭聲尖利而刺耳:「楚鶴予,你說過會愛我護我一輩子的,如今卻接二連三為了這個女人對我動手,等你記憶恢復了,你會后悔的!」
聞言,楚鶴予終于停頓。
他神情冷漠,居高臨下道:「蘇琬歌,這些日子,我在東宮看到了許多和你有關的東西,書信,字畫,我也有想過,或許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以前可能真的很愛你,所以才遲遲沒有對你動手。」
蘇琬歌面上一喜。
但她還沒來及說些什麼,就被楚鶴予接下來的話打入谷底。
「但今天,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要麼我之前瞎了,要麼你偽裝得太好了,我才會看上你這麼個任性惡毒的女人。我現在,愛的是溫柔善良的微微,從即刻起,我再也不會對你心慈手軟了。」
蘇琬歌一愣,轉瞬崩潰嚎啕大哭。
這哭聲,對本就頭痛難忍的楚鶴予來說無異于酷刑。
這一刻,他對蘇琬歌的厭惡達到頂峰。
「滾!」
殿門在蘇琬歌絕望不甘的視線中狠狠關上。
在闔緊前一刻,我從楚鶴予懷中探出頭,對她,輕輕露出了一個微笑。
隔天,退婚書連同那道下獄的懿詔就送到了丞相府。
16
再次見到蘇琬歌,是在一個月后。
她瘦了很多,眼下青紫明顯,看起來很憔悴。
顯然,這些日子的牢獄生活,對自幼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來說,著實折磨。
但她見了我,神情中卻帶了得意:「寧微,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今日太醫便為阿予施最后一針,他就要恢復記憶了!」
「他會記起他最愛的人是我,你讓我受了那麼大的屈辱,阿予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抿唇笑了笑,依舊是一副溫柔菟絲花的模樣:「不管怎樣,阿予不再頭痛,我就心滿意足了。」
蘇琬歌被我氣得不行。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卻叫住了她:
「琬歌,給寧小姐道歉。」
我回頭,看見老皇帝帶著一個滿頭華發、身穿朝服的老者走了過來。
出聲的正是那個老者,蘇相。
「小女無狀,還請陛下恕罪。」
在場眾人拜下行禮后,老皇帝親自扶起蘇相,笑道:「無礙。」
本來太子醫疾,蘇家身為臣下,是不得到場的。
但楚鶴予接連報復了蘇相的一對兒女,老皇帝為了安撫他,也為了彰顯親近,特邀了蘇家隨駕。
蘇琬歌迫不及待先行到場,到底沒按捺住跟我起了沖突。
我沒料到蘇相竟會讓她給我道歉,一時愣住。
倒是蘇相朝我瞥來一眼,笑著拱手道:「這位便是寧姑娘吧,恭喜。」
我對上他的眼,只覺浸入一片深潭,呼吸都不免屏住。
他很危險,不能留。
我避開他的視線,眸光冷厲一瞬。
柔弱福了福身,我一臉怯懦地小聲道:「見過蘇相。」
再起身時,視線隱晦掃過他身后一張清雋淡雅的臉。
寧蕪。
他也來了。
我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下來。
今年科舉,寧蕪連中三元,成了風光無二、人人驚艷的狀元郎。
按照計劃,他拜入蘇相門下。
此番跟進東宮,也是蘇相的意思,要他在皇上、太子面前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