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欲聲坐下來，嘴角拉平，因別人坐了他的凳子而不高興。

我夸他：「你，挺厲害，那道題答案，就是 1。」

周欲聲「啊」了下，抓了下自己的頭發：「猜，猜的，壓軸題答案要麼是 1，0，2 要麼就是一大串看不懂的東西。」

「哦。」

原來是猜的啊。

「那理理同桌，以后你能給我講題嗎？

「你知道，我爭家產失敗了，再不考個好學校，要被趕出家門的。」

周欲聲支著腦袋，桃花眼眼尾因為笑著而微微上翹，窗外的陽光在他的臉上留下明暗色塊。

我一時看呆了去。

「怎麼？我也不配嗎？」他故作懊惱。

我盯著他燦若星辰的眼睛，小聲又緊張。

「配，配的。」

「嗯，」周欲聲喉嚨涌上笑意，「我配你。」

我撇開眼。

他好討厭，老是喜歡逗我。

13

運動會如期開展。

周欲聲報了長跑。

四月初的天，已經有些熱了。

周欲聲穿著寬松的短袖短褲，把身高優勢放得極大。

他頂著一頭金發，在操場上格外顯眼。

發令槍一響，那片金色一閃而過。

身旁的同學在歡呼著。

我抿著唇，抱著水，悄悄撤離觀眾席。

「周理理，你不在這加油，去哪啊？哦對，忘了你是結巴，喊不流暢，記得多喝水啊。」

其實這個女生并無惡意，她只是習慣認為我是寡言的結巴，并不關心這種事。

「不是的，我親口給，周欲聲，說加油了。」

上場前，周欲聲站在我面前，問我有沒有什麼話。

少年含笑低著頭，我說出練了好久的句子。

「周欲聲，加油。」

沒有結巴。

「好。」周欲聲想摸我的頭，又收回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在終點等著我，哥給你拿第一。」

我悄悄地站去了終點。

但我低估了全班人的激動，臨近結束，他們全都跑來了。

周欲聲臉頰淌著汗，開始最后的沖刺。

他沖出終點，然后減速，回頭。

金發在風中熱烈且張揚地飛舞。

我被擠在人群中。

周欲聲向我們走來，他拉起衣擺擦汗，露出一小塊汗津津的腹肌。

女生們開始尖叫。

他好耀眼，耀眼到這束光照向我，就能曬透我的滿身腐朽。

我默了聲。

「喂，我同桌呢？周理理呢？」

周欲聲大聲問。

不知誰推了我一把，我徑直撞進他懷里。

周欲聲扶住我，抽走我懷里的水。

擰開，仰頭，凸起的喉結滾動著。

「周理理，你這水，好甜啊~」

14

意識到自己不正常是在運動會結束之后。

我總是盯著周欲聲不自覺地吞口水。

「你餓了？」

「沒有。」

臉頰燒紅的瞬間，我心里就有一個可怕的念頭。

我該不會在最后時刻，對周欲聲……

我懊惱地看著手里的數學題，關鍵時刻，我竟然開始了瓶頸期。

周欲聲扔給我一本資料：「家教給的，你看看。」

我翻了翻，竟然還真有我遇到的問題，上面還有清晰的注釋。

我指了指，周欲聲低頭看自己的英語書。

「嗷，我哥寫的，偷的他的書。」

果然是一脈相承，兄弟倆的狗爬字還挺像的。

「英語書，拿倒了。」我提醒。

周欲聲仔細一看，噼里啪啦鬧出動靜。

「我不看英語了，看物理。」

兩節晚自習過去，題目被我寫得七七八八。

可我開心不起來。

「怎麼了？這不都寫得挺好的。」

「大城市的書，果然，見解獨特。」

我愈發覺得，我辛辛苦苦開開心心自己推算出的簡便運算，卻是他們資料上直接印出來的結論。

「哇，周理理，你竟然能推算出這個公式，簡直堪比名師啊！」

周欲聲無比敬佩，可我還是嘆了一口氣，歪到了桌子上。

「那什麼。」周欲聲鬼鬼祟祟地湊到我身邊，頭發扎在我的胳膊上癢癢的。

我只在臂彎處露出一雙眼睛，聽著他說。

「你介不介意放松半個晚自習，休息一下，保證你明天神經氣爽。」

周欲聲偷摸拿出一個玻璃瓶：「這個東西加可樂，超級好喝。」

于是，剩下的半個晚自習。

我和周欲聲躲在桌子底下，兌了一整瓶飲料。

「嘗嘗。」

我抿了一口，果然好喝。

可是喝著喝著，我頭就有些暈。

「周，欲聲，嗯……我好困，想睡。」

然后我趴在桌子的小角做了一個甜甜的夢。

「我去，這酒一點度數都沒啊，怎麼醉了！

「完了完了，理理醒過來不會要打死我吧，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周理理！你！為什麼！喝醉了！還這麼可愛！

「算了，這麼可愛的人，打死我我也愿意。」

……

醒來后，教室只有前排開著一盞燈。

我的頭還是有點暈，腦子很不清醒。

「他們呢？」

「放學了，他們剛走完。」

周欲聲刻意壓低聲音。

太黑，他的聲音又小，我不自覺往他那邊挪了挪。

「你……還不舒服嗎？」

周欲聲湊近我，微涼的手指來探我的額頭。

往日喧鬧的教室同夕陽一起墜入沉靜。

鐘表仍滴滴答答古板地走著，有風卷起書頁的沙沙聲，月光柔和地照在密密麻麻的字跡上。

起了小風，我聞到了周欲聲身上清清甜甜的味道。

他的嘴巴張張合合，我聽不清。

只覺得他的嘴唇像小超市賣的軟軟彈彈的果凍。

那天，我看到前排的一對小情侶在偷偷接吻。

接吻是什麼感覺呢？

我仰起頭，試探地湊近。

周欲聲觸電般靜止。

后來無數次，他都能回想起那晚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