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孩子,從來只有周向文一個。
「要是周向男真的不見了怎麼辦?」周向文吞吞吐吐的。
媽媽覺察到不對勁:「怎麼了,她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周向文的額頭冒出很多汗水,他之前一直活在爸媽的寵愛下,被他們養得像個巨嬰,現在突然染上人命,眼中的緊張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周向男喜歡上了其他人,然后跑了。」安靜的飯桌,只有樓下傳來的小朋友的嬉鬧聲,周向文喊了出來。
我坐在沙發上,慢慢地轉過頭,去看飯桌上的一家三口。
這麼拙劣的謊言,我不相信他們沒有看穿。
「果然是個賠錢貨,之前就說養女兒不行,早知道一出生就溺死好了。」媽媽的聲音充滿憤怒,「我們花了那麼多錢把她培養起來的,現在還沒有回報呢,就是浪蹄子。」
「……」
原來是不在乎,所以看不穿兒子的心虛啊。
周向文身上有道小口子,爸媽就會心疼得不得了。
女兒消失了四天,他們還在粉飾太平。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這些我早就知道。
在我十三歲第一次生理期時,媽媽舍不得給我買衛生巾,就用草紙給我墊著。
那天夜晚,天氣很好,跟我死的那個晚上一樣。
月亮很圓,星星很亮。
「村上有人說要討媳婦,要不我們跟那家先定了吧,還有彩禮呢,初中畢業就可以結婚。」房子很老了,隔音不好,我躺在沙發床上,靜靜地聽著他們商討彩禮。
幸運的是最后那家人沒有看上我,嫌我太瘦,生不出孩子。
周向文吃得滿嘴肥油,我多吃一點菜,媽媽就扯著嗓子罵:「賠錢貨,你知道我們上班有多累嗎?你吃那麼多,我們掙錢容易嗎?」
不過那時,我無比感謝,自己太瘦,不用初中畢業就被家里安排嫁人。
家里最常見的一幕,就是媽媽罵我,爸爸冷眼旁觀,周向文吃著零食哈哈大笑,我安靜地一個人擦著眼淚。
唔,現在也是一樣呢。
只不過,那個被罵的人他們瞧不見了而已。
11.
我突然覺得很疲憊。
一個涇渭分明的家,爸爸媽媽哥哥是一家三口,我是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但我現在離開不了,只能日夜跟在周向文身邊。
我嘲諷地看向餐桌上的人,笑得眉眼彎彎。
還有最后三天。
我有預感。
頭七那天,我就可以徹底離開了。
12.
記者采訪的報紙出來了,一家縣城報紙,桌上放著一份。
我飄過去看了半個小時。
比起造神,塑造成績優異品德良好的縣狀元,他們似乎更喜歡將人踩入泥潭。
「成績跟人品哪樣更重要?」
報紙上面的采訪,有媽媽跟周向文的合照。
笑容燦爛,無比親密的母子倆。
報紙上,我成了一個除了成績好什麼都差勁的壞孩子,我的哥哥,他是一個成績差點、人品優秀、性格溫柔的好好學生。
又是這樣啊。
我垂眸,手指碰見報紙時穿過去,我想把它翻個面,卻怎麼也做不到。
「小賤人,你過來過年干什麼,搶我的壓歲錢?」五歲那年,我被哥哥推倒在地。
「周向男,我媽媽說了,你人品不好,不讓我跟你玩。」是三年級,曾經最要好的朋友說的。
「周向男同學,小偷小摸是不行的,你偷了錢就把錢拿出來。」最信任我的班主任皺眉看著我,只是因為媽媽常跟她科普我做過的「惡」
。當班上有同學丟錢時,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我。
「我就說啊,那小妮子陰陰沉沉的,看上去就憋著壞。」在八歲之前童年要好的表姐是這麼說我的。周向男弄哭了她的孩子,把責任推到了我的身上。
「小賠錢貨」「小白眼狼」「浪蹄子」「沒良心的」……
最后——
「掃把星,克死我媽的掃把星。」爸爸狠狠咒罵著。
世界上唯一疼愛我的奶奶去世后,爸爸媽媽不喜歡我跟著他們,卻無可奈何。
于是——「都怪你,是你克死了我媽!」
我解釋過的。
我跟所有人都解釋過的。
我拼命地解釋,求求你們相信我啊,我真的不壞。
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啊。
「她滿嘴謊話,就知道推卸責任,老是把做過的壞事推到她哥哥身上。」媽媽說。
我捂住臉,鮮血從眼眶流出,血液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
心臟好疼啊,做鬼還會這麼疼。
我疼得喘不過氣了。
「哥哥。」
「爸爸。」
「媽媽。」
我不停喚著他們,本應該愛我的家人才是壞人啊。
13.周向文
周向文看到報紙生了很大的氣。
打了媽媽一巴掌,媽媽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文文,你怎麼可以打媽媽呢?」媽媽捂著臉,眼中有清晰的痛苦。
周向文很焦躁,他在心虛。
報紙出來,肯定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更何況,那天夜晚,他帶周向男出門時估計也被熟人看到了。
他跟蘇清算是比較熟悉,周向文也知道蘇清對周向男有意思。
那天,蘇清提出想要用五百元錢買周向男一個晚上,他很輕易地答應了。
自從高考成績出來后,他一直憋著一股氣,憑什麼周向男的高考分數可以比他高那麼多分。
那天晚上,他聽見了周向男的哭喊聲:「哥哥,求求你,帶我回家,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