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時候他還是三皇子楚嵐澄——任憑那些果子砸在他的胸口,臉上的表情極其隱忍,我抽刀要去教訓那些小孩,被他一把攔住。
「阿瀾,沒必要起沖突。」
后來,是一個穿水藍色長裙的女孩趕跑了那些貴族小孩。
她跑過來,把自己的帕子遞給楚嵐澄。
那帕子的角上繡了羌戎族的文字,楚嵐澄和我都不認識,于是盯著看。
「別看啦。」她說,「那是我的名字,明月。」
明月公主是羌王和王后唯一的女兒,身份極其尊貴,有她的保護,我們終于不用再被人欺負。
那一年多的時光里,我們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我們一起去郊外的湖邊打獵,然后于夕陽西下時在湖邊把獵來的野兔烤熟。月亮初升時,明月公主便在月色下起舞,楚嵐澄坐在一旁吹簫相合。
明月公主最喜歡穿水藍色的衣裙,她說藍色是天空的顏色,是湖泊的顏色,是最閃耀的寶石的顏色。
當她跳起舞時,楚嵐澄的眼睛里,也只有這抹藍色。
明月公主顯然也喜歡楚嵐澄,十六歲的楚嵐澄是世界上最出眾的少年,帶著文雅和高華的氣質,像一塊打磨得極度精致得美玉。
羌戎男子沉迷打獵和比武,楚嵐澄卻會把著明月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地教她寫中原的詩詞。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十五歲的明月公主淪陷了。
她去求父皇賜婚,羌王震怒,羌戎有不知多少貴族小伙子想要求娶美麗又勇敢的明月公主,而他的寶貝女兒竟然想嫁給一個沒有身份的武朝質子。
父親不同意,明月公主便一直跪在殿前,她跪了整整三天,滴水未進,最后暈倒在殿前。
羌王心軟了。
那一天,明月公主是世上最開心的人,她覺得她終于得償所愿,要嫁給她最心愛的少年郎。
可惜她不知道,少年郎從出現的那一刻起,要的就是她全族人的命。
戰爭在他們大婚的當天爆發。
胸口戴著大紅花的新郎楚嵐澄,突然從袖中射出了毒鏢,毒鏢正中羌王的胸口,這個正等著女兒女婿喝交杯酒的老人當場斃命。
隨后殺聲四起,已經埋伏好的武朝暗衛傾巢而出。
明月公主愣在了原地,她看著楚嵐澄,像是不認識他。
下一刻,忠心的侍衛一把把她從楚嵐澄身邊拽開。
「保護明月公主!」
楚嵐澄站在原地,他看著周圍不斷廝殺的羌戎人和武朝人,眼中既有興奮,也有痛意。
興奮的是,潛伏多年的計劃,終于在這一刻成功了,他會由不受寵的皇子,變成板上釘釘的儲君。
而痛意是——
他對護衛在身邊的我低聲道。
「你去追明月公主,記得……別傷她性命。」
可惜已經晚了,悲劇既已鑄成,無人能夠改變結局。
他找到明月公主的時候,那個曾經耀眼的女孩已經是一具尸體,她在戰火中被燃燒的木門砸中,被人發現時已經面目焦黑,身上有諸多刀傷和箭傷。
臨死時,她仍然穿著大紅色的喜服。
她被下葬時,楚嵐澄沒有去吊唁,成為儲君的目標近在眼前,他不能表現出對敵國公主有一絲留戀。
后來,楚嵐澄回了武朝都城,明月公主的名字再未被任何人提起,有時我想起那個女孩,會覺得她是我們年少時做過的一場幻夢。
楚嵐澄的后宮空虛了很多年。
從我被賜給他開始,所有人就默認我會是他的女人,但他遲遲沒有娶我。
于是那一夜,我穿了水藍色的衣服,在月光下跳了一支舞。
他來到我身后,我回眸看向他,很多年了,我再也沒有看到他的眼中有淚花閃動。
我走上前去,跪下,揚起臉來。
早在羌戎的時候,就有人說我和明月公主長得有些像——我們都是高鼻深眸,明艷之中有英氣,而且都從小練武,連身形都看上去差不多。
我知道,此刻月光朦朧,我看上去應當和明月公主有八分相似。
他蹲下身來,遲疑地看著我。
然后緩緩湊過來,吻了我。
第二日,我們在榻上醒來,他沉默地看著我。
「阿瀾,這些年來苦了你。」
我垂眸,露出一個端靜的微笑。
「妾身不覺得苦,皇上喜歡的,妾身都心甘情愿。」
楚嵐澄久久沉默,最終,摸了摸我的臉。
一個月后,我終于被封為皇后。
06.
茶盅里的茶已經涼了。
柳嬪聽完了我的講述,很長時間都沒能說出話。
「你應該明白了,我得寵這麼多年,根基并不牢靠。」
我輕聲道。
「學明月公主,我自然能學得最像,畢竟我是唯一真正認識她的人,我學她能有八分像,別的妃嬪再學我,頂多也只有個六成。」
「但我老了,明月公主死時只有十五歲,在皇上心中,她永遠是個少女。」
「現在,哪怕這些年輕的宮妃只有六成相似,也會比我更像她。」
柳嬪看著我。
「我可以幫你做什麼?」
「總有人要做宮中最受寵的那個人。」我將冷掉的茶水倒掉,「比起林貴妃,我更愿意那個人是你。
」
07.
柳嬪的得寵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