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柳嬪笑笑,「也有像林貴妃這樣的壞人。」
「我也算不得什麼好人,普通人罷了——普通人,都知道別人對自己好,就也該對別人好,不是麼?」
我的淚落了下來。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去你的時代看看。」
我蹲下身,撫摸柳嬪的臉,想要記住她的容顏。
「再見,妹妹。」
一炷香的工夫后,宮內傳來太監尖利的聲音。
「柳嬪薨——」
我申請了回娘家,看望了陸灼。
陸灼傷口未愈,躺在床上,我屏退了所有下人,坐到床邊,摸了摸他的頭。
「你怪長姐麼?說要護住柳嬪,卻沒有護住。」
陸灼閉上眼睛,偏過頭去,我看到一滴眼淚從少年眼皮的縫隙中滲出,流進枕頭里。
「長姐問你,你喜歡柳嬪麼?」
陸灼很久都沒有說話。最終,他開了口,聲音嘶啞:「世間存有王法。」
世間存有王法,人臣豈能覬覦天子的女人。
但如果可以,他其實希望她能一直平安喜樂。
我沉默許久,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她還活著。」
陸灼猛地睜開眼睛看向我。
「柳嬪」死了,或者說,她新生了。
羌戎有門古老的記憶,中原稱之為人皮面具。
菲薄的一片貼在臉上,骨頭還是那個骨頭,但因著陰影的變化、五官的縮放,看上去會是一個新的人。
我找了一具女囚的尸體替代柳嬪,然后讓真正的柳嬪離開了宮里。
宮外天大地大,是屬于她的自由。
而我仍需留在這宮中,做完我該做的事。
柳嬪被扳倒后,林貴妃每每在御花園中見到了我,都得意洋洋地走過,連禮都不向我行一個。
她覺得自己除掉了后宮中的另一個穿越女,自此可以高枕無憂。
斗掉我是遲早的事,但要想坐穩后位,她顯然需要一個孩子。
林貴妃開始頻繁地求醫問藥,但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她身邊的小宮女是我的人,偷偷來把此事報給我,我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幾天后,林貴妃發現了小宮女是我的人,她氣勢洶洶地上門,來找我算賬。
那是個看不見月亮的夜晚,我坐在宮中飲茶,林貴妃沖了進來,沒有人攔她。
「陸瀾,我久久不生育,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我走上前去,湊到她耳邊,彎起唇角,呵氣如蘭。
「怎麼會呢?林貴妃一直謹小慎微,盯著自己宮里的吃食,我就是想下手,也沒有機會啊。」
「更何況林貴妃不是問了許多大夫麼,從宮中的太醫到江湖的郎中,各個都說林貴妃身體康健,是生育的好體質。」
林貴妃咬牙切齒:「那怎麼會……」
「林貴妃就不曾想想麼,本宮受寵十余年,一樣沒有子嗣。」
「那是你沒有福氣!」
「哦?確實。」我淡淡笑道,「宮里也只有兩個妃嬪有孩子,你知道為什麼她們可以麼?」
林貴妃瞪著我,等待著答案。
我笑了,對著她的耳畔輕聲道:「因為她們都和別的男人有私情啊。」
林貴妃本就瞪大的眼睛頓時變得更大,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像是在努力理解我的話。
「你什麼意思……」
「還不清楚麼?」
我整理了一下宮裝的裙擺,好整以暇地笑道:「林貴妃求醫問藥是沒有用的,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出在皇上身上。」
我的笑容終于變得冷漠又狠毒。
「楚嵐澄是不會有孩子的。」
10.
月明星稀,御花園中有一個女人在狂奔。
那是林貴妃,她在沖向御書房,她要告訴皇上,他寵愛了十多年的皇后一直在給他下藥,讓他斷子絕孫。
她的腦海邊仍然在回蕩著一句話,是她沖出鳳儀宮時,我對她說的。
「你知道麼?宮斗中只有兩種女人會立于不敗之地——一種是從未對皇上動心過的,一種是深深愛過后又幻滅的。」
她不明白——皇后陸瀾到底算哪一種?
她沒有沖到御書房就被一箭射中了小腿,侍從把她拖回了鳳儀宮。
「陸瀾!陸瀾你好大的膽子!」林貴妃被拖回來時披頭散發,「竟敢公然在宮內行兇!」
她起初鬧得囂張,后來看著我森然的臉色,漸漸害怕了。
「我……我不過是奪了你的寵愛罷了,我可以還給你。」
我輕輕地笑了。
「你想得太簡單了。」
「我要你死,不是因為你奪了我的寵,所謂的寵愛,我早就不在意了。」
「我在意的是,十三年的復仇計劃,不能毀在你手里。」
林貴妃目眥欲裂地瞪著我,片刻后,她像是驟然聽懂了。
「你不是陸瀾……」
「嗯。」
我點點頭。
「我的名字,叫做明月。」
我緩緩站起來,走到殿外。
門外黑壓壓地站了一群人,穿著不同的服飾,臉上是同樣肅穆的表情。
「烽火令,看來是都收到了。」
「收到了。」為首的老者躬身下拜,掩飾著自己眼中的淚花,「我們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十三年。」
他回頭高呼:「臣等誓死效忠明月公主!還我疆土,復我羌戎!」
「還我疆土!復我羌戎!」
黑色的烈馬被牽了過來,我撕掉這身礙事的皇后宮裝,飛身上馬。
而遠處,明晃晃的烈火已經燒了起來。
十三年前,也是這樣烈的火。
只不過燒的是我的家園。
我被死士一路護衛,在戰火中沖殺,他們一個個倒下,那些我從小當作親兄弟一般的侍衛,全都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