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能受的了?」
我媽捂著臉哭,「那你讓媽媽怎麼辦啊?」
「你妹她已經被退學了,周讓也和她分手了,她再入獄的話,出來可怎麼活啊。」
「但你不一樣,你那麼厲害,就算入獄幾年出來也一定可以過的很好的……」
我冷冷看她。
本就無所期待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死掉。
「我爸這樣,你還有心思想著怎麼護你的寶貝女兒!」
「我有能力,所以我就該死?」
酒店距離警局很近。
說話間,警察已破門而入。
19
我爸在救護車趕到之前,就已沒了氣息。
安然無意間那一刀剛巧刺到了他腿部大動脈,短短半分鐘時間,鮮血呈噴射狀,染紅了一地。
安然逃走,目前仍不知所蹤。
但我偏心的母親一口咬定那一刀是我失手刺的。
和安然無關。
只可惜,小姨不肯幫她違心作證,那把匕首上也只有我媽和安然的指紋。
安然落網很快。
不是被抓,也不是自首。
而是……
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她慌到了極致,不知該往哪里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竟下意識去找了她認為的唯一救命稻草——
周讓。
而周讓得知她犯罪的事,先是溫柔安撫,又信誓旦旦保證他會擺平一切。
然后,在安然徹底放松下來時,將她從八樓窗戶推下。
他趴在窗臺上,欣賞她臉上不斷變幻的表情。
震驚,不解,驚恐,后悔……
后來據周讓交代,他本想偽造安然畏罪自殺的假象,只是沒想到,八層樓墜下,她竟奇跡般的沒有死。
二樓的樹木起了緩沖作用。
安然被路人送去醫院撿回一條命。
卻也成了高位截癱。
頸椎以下全部癱瘓,無法動彈。
只能勉強吊著一口氣。
我媽陪在醫院,每天只趴在病床邊哭。
而安然醒后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媽,殺了我……」
「殺了我,我還能重新選擇。」
「我不要這樣過一輩子……這次我要選七百萬,我要考省狀元……」
她啞聲嘶吼,「殺了我啊……」
我媽卻不肯,只抱著她哭,「乖……媽會養你的。」
「咱們會好的,會好的……」
20
我媽整日求神拜佛,卻并沒有神仙顯靈。
三年過去。
安然仍舊沒有恢復半點。
她每天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只有雙眼能動。
時間漸漸消磨了我媽的意志,她不再盼著最寶貝的小女兒好起來,每天給她喂飯時都毫無耐心,一大勺干巴巴的米飯懟進嘴里,常噎的安然快窒息。
心情不好時還會低聲咒罵,「怎麼還有臉活著拖累我?」
「當年你還不如死了算了!」
而她也不再日日給安然擦洗身子。
因為常年臥床,癱瘓的四肢與肌肉都漸漸萎縮,身上長滿褥瘡。
小姨曾去看望過, 回來不忍的提起,被子一掀,滿身的褥瘡觸目驚心。
小姨說,她去時安然已經認不出她。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偶爾張嘴, 也只是嘶啞的重復:
「殺了我……」
「我要七百萬……」
「我不選了, 我要重來……」
「系統……再救救我……」
然而。
系統再沒有救過她。
也沒有人能救她。
21
這幾年,我媽找過我很多次。
卻一次都沒能見到我。
沒了老公,沒有收入,她一邊去打些零工,晚上又要回家照顧拉了一床的女兒。
幾年的操勞使得她的身子急速透支。
她求遍家里親戚來勸我,后來又各種道德綁架,可惜我并不吃那一套。
如果只是小時種種不公。
我現在會承擔起替她養老的義務。
然而,當她毫不猶豫的告訴警方殺人的是我時, 我便知道,此生母女情分斷的徹底。
我絕不會心軟。
……
二十五歲生日那天。
我在深夜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耳邊響起熟悉聲音,卻格外滄桑,嘶啞蒼老。
「諾諾……」
她顫抖著叫我,「媽媽好想你,求求你,先別掛電話, 好嗎。」
「生日快樂。」
「媽媽已經四年沒有見過你了,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她哽咽, 「你們都是媽媽的孩子,媽媽也是愛你的……只是,用錯了方式……」
「說完了嗎?」
我淡淡說道。
「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媽在四年前就死了。」
這句話莫名戳到了她。
電話另一端,她忽然放聲大哭, 「諾諾,媽媽真的錯了, 媽媽……」
我徑直掛斷了電話。
內心毫無波瀾。
甚至還有一絲輕松。
我要如何原諒她?
原諒她將我關在家里一年, 只為讓我陪妹妹一起上學。
原諒我從小只能吃妹妹剩下的面包, 穿她穿過的不合身的衣服。
原諒她求我替考, 求我替安然頂罪?
即便我能原諒。
那個被種種偏心困在過去的小安諾, 也不會原諒。
22
我畢業時, 當初的工作室早已成了公司,并且即將上市。
我因極準的投資眼光,在圈子里名聲大噪。
未來一片光明。
一次,我媽不在家,我回去看過一次安然。
她甚至已不成人樣。
嘴里仍在嘀咕著一些散碎的詞:
「安諾……」
「重新選擇……」
這大抵是她絕望人生中的唯一期望了。
可實際上, 她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還沒明白。
錯的根本就不是她所做的選擇。
她的貪婪,她的欲望, 她的惡毒……
樁樁件件錯事, 錯綜盤雜,早就注定她過不好這一生。
無論重來多少次都是如此。
錯的不是選擇,是她的本性。
屋里悶熱,臭味腌臜難聞。
我很快離開。
屋外陽光正好, 微風不燥。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日期,算了算時間,定下了最近要投資的新項目。
一款即將爆火的手機小游戲——
《狗了個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