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將宋家全部收監,等待朝廷處置。
我則是抽空回去找了沈凌君。
「你怎麼又去以身犯險,那些叛軍殺人不眨眼,你死在他們手上怎麼辦?」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還住在那個倒座房里繡花,我送回來的銀子全都被她藏在各個洞里,是一文錢也沒花。
我氣得差點砸了她的繡花架子。
她又給我一巴掌。
「反了你了,一回來就跟我大呼小叫,你軍中事情處理完了,亂跑什麼?」
多少年沒人打我巴掌了,我被打得沒脾氣,蹲在墻角直委屈。
「這不是擔心你嗎。」
真是沒良心,我知道她又去做誘餌,都要嚇死了,她還有空在這里繡花。
她收拾了包袱。
「這是最后一個繡件,我以后也不做了,你撥兩個人給我,我們搬家。」
我想著搬家也好,但不是現在,等我安穩了再來搬家才好。
「城中百姓現在感激你呢,你先住著,等我回來帶你走。」
但她搖頭。
「他們現在感激我,說我大義凜然。但等危險過去,他們便會開始嚼舌根,說我是殘花敗柳,跟叛軍有過勾連,是那臟了身子的婊子。
就算我是被宋家人強逼著去的,他們也不會管更不會信,只會說我下賤。」
人就是這樣,有可憐之處,也有可恨之處。
流言蜚語,從來都是沖著弱者沖著軟心腸的人去的。
女人的名聲,更是人們喜歡擺弄的話題。
沈凌君說得對,這里是不能待了。
我這些年手底下也有可靠的人,撥了兩個給她,又把身上銀子都給了她,讓她隨意安置。
想了想,又問,「那宋家,你……」
想到這一次又是宋家害她,我恨不得現在就把那些人千刀萬剮。
要是她想親自去捅兩刀,我也可以幫忙遮掩。
她搖頭,「不去了,前塵往事,這一遭,都徹底過去了。」
我又把玉墜子還給她。
「我見過賀將軍,他娶妻了,還有好些個妾室。」
沈凌君沒接玉墜子,「你去同他說了什麼?」
我趕緊擺手,「我沒上前,你是讓我活不下去再找他,可我活得挺好,用不著他。」
用不著,我們都用不著。
她笑了笑,低頭收拾包裹,都不敢看我。
我起身,抱住了她。
「想哭就哭唄,這里只有我,我又不會笑話你。」
17
叛軍的事情處理得很慢,事情太多,折騰了將近一年才算是完全辦妥當。
叛軍中那些帶頭的都被抓住,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剩下的烏合之眾,大部分打回原籍,會由當地衙門看管。
不過這些人的子孫三代之內不能科舉,也不能讀書。
朝堂還是免了這些地方的賦稅,另派官員來賑災。
這一查,又查出上游之所以決堤,是因為劉侍郎帶頭貪墨了修河堤的銀兩,這罪責是越來越重了。
之后又查了幾個月,帶出來的泥越來越多。
被牽連出來的竟然還有當年在縣城外給過我們十兩銀子的富戶人家。
這家人竟然還是劉家的姻親,雖然沒在其中做什麼,但到底被牽連了。
一家子沒坐牢沒流放,但全都被剝了官職,成了白身。
宋家和劉侍郎都是為五皇子做事,那些貪墨的銀子,都進了五皇子的口袋,拿來拉攏朝堂官員用了。
而三皇子的事,自然是冤枉的。
三皇子沉冤得雪,被放出來,進宮見了皇帝。
皇帝抱著兒子哭,問他可怨恨。
三皇子哪敢說自己怨,只說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皇帝很滿意,很快又處決了五皇子。
而我跟李源有功,又各有賞賜。
李家還想給我說親,被我拒絕了。
我說自己這幾年身上傷勢過多,再不能上戰場,請李源幫我尋個閑散的差事做。
「不求有多大出息,能安穩度日就行。」
我是看出來了, 這官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些權貴殺人才是跟切菜一樣。
我廝殺一場也就是殺個幾十人,晚上還時常做噩夢。
可他們上下嘴皮子一碰, 幾百個人頭落地都不帶眨眼的。
太嚇人了,這權力漩渦不是我等小民能待的。
李源問了我想去哪兒,幫我安排的差事是去下面做縣尉,專管一縣治安等。
我覺得這差事還行, 沈凌君已經在那里買了鋪子和田地,開始安穩過日子了。
我直接拿了包裹去找她就行。
我在京中又等了些日子才走。
我看著劉家和宋家被砍頭, 在他們殺頭前進大牢看了看宋家人。
我說, 我見過宋大姑娘。
宋通判愕然抬頭看我。
我陰森森齜著牙。
「她說讓你們都下地獄去吧。」
我走后, 宋通判轉身給了宋夫人一巴掌。
「賤人,當年是你害死我女兒,你這毒婦, 要不是你劉家,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宋夫人不甘示弱, 還回來一巴掌。
「當年是你嫌棄糟糠妻想攀附我劉家, 是你害死你原配, 別想賴在我身上。」
兩人狗咬狗,都要死了,還要互相攀咬, 真是叫人惡心。
18
我帶著包裹離開京城, 到了益陽縣就職。
這是個偏遠的小縣城, 很小,小到案子很少,衙門里很閑,閑的幾個老爺整天湊在一起打麻將。
地方小, 人少, 鋪子的生意馬馬虎虎。
沈凌君倒是很高興, 每天叫我回家吃飯,跟我說今天在街上聽來的八卦。
我問她可想嫁人。
她搖頭,「等我老眼昏花還等著你攙著我去買花呢, 找了男人,怎麼使喚你?」
我笑道, 「不一定誰攙著誰呢。」
后來我才想明白, 那些年的經歷, 她已經怕了男人,自然不敢再成親。
我們收養了幾個孩子,都是在戰亂中沒了親人的。
好好教養,等到老了,倒是也有人給養老。
多年后, 夕陽西下, 我早就辭官, 背著手在街上溜達。
人人都叫我沈大人,沈先生, 做了這麼多年男人, 倒是也習慣了。
沈凌君還在街那頭買餛飩, 嫌棄人家做的餛飩不夠好吃。
她跟我招手,我恍惚著,好像看到了當年在泥坑邊, 她朝著伸手,拉著我跑的樣子。
我也擺擺手,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