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著我的身體,我本能抱緊了自己的小腹。
真疼啊,皮肉燒焦原來是這樣的疼。
可是韓諍疼不疼?
受盡酷刑折磨的韓諍,當時是不是也這樣的疼?
韓諍……
你說過你最放不下我,最舍不得看我哭的,那現在,我哭成這樣,疼成這樣,你為什麼還不來找我?
別墅的主樓燒成了廢墟。
消防員找到我的時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陳瑾生憑借我刻意戴上的婚戒,確定了我的身份。
別墅里的傭人都哭了,只有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甚至還能平靜地對消防官兵道謝。
他不喜歡我,家里人都清楚。
但我死得這樣慘,他的刻薄寡恩就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但誰都沒想到,我下葬那一日,他穿著我最喜歡的白色襯衫,我們婚后,他一次都沒穿過的白色襯衫。
在我的骨灰下葬那一瞬,他竟是瘋了一樣跳入了我的墓穴,要與我同葬。
陳家的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拽了回來。
他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里緊緊攥著從我尸體上取下的那枚婚戒。
我曾對他說過,如果我傷心了,就會把婚戒摘下來。
但如果你哄好我了,我仍然會一如從前那樣愛你,會再次戴上婚戒。
而我死這天,剛剛把摘下的婚戒戴上。
我是故意的。
沒人知道陳瑾生為什麼會如此的痛不欲生。
陳家人以為,也許他更舍不得的是我肚子里的那個孩子。
畢竟陳家就他這根獨苗。
但也許只有陳瑾生自己清楚。
也許——
不是為了羞辱韓諍,不是迫于祖母的壓力。
不是天長日久的習慣,不是日久生情的羈絆。
是從一開始相遇,就埋藏在心底的那顆種子。
經年累月之后,方才敢正視,方才發芽開出了花。
我的慘死,似乎壓垮了后知后覺的他。
更何況,他深以為,我死去時仍深愛著他。
心魔就此纏上了陳瑾生。
他大病一場后,開始了渾渾噩噩的人生。
他花天酒地,沉溺于酒精。
喝得胃出血不省人事。
拼命地糟踐自己的身子。
甚至還染上了毒癮。
沒人知道,我臨死前那段時間,常給陳瑾生煲湯,他的毒癮,就是從那時候染上的。
祖母對他失望透頂,曾想盡辦法想讓他留下一兒半女,隨他自生自滅,但一直沒能如愿。
只是終究便宜了他,小劉收集的關于他的全部罪證一一落實,正要抓捕判刑的時候。
陳瑾生就因吸毒過量,渾身潰爛散發惡臭死去了。
陳瑾生死后,陳家隨即四分五裂,幾年后就落魄破產。
而我,卻一縷幽魂飄落在那條平安扣銀手鏈上,直到親眼看著害死韓諍的所有人都一一死去。
方才釋懷離開。
只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我會回到十年前。
被江允珊關在漆黑的學校廁所里整整一夜的時刻。
「江允禾,江允禾你在里面嗎?」
十七歲的陳瑾生,焦急地呼喚著向我奔來。
他將我從冰涼的地面上拉起來,擔憂又心疼地握著我的雙肩,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允禾,是不是嚇壞了,乖啊,沒事了,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他彎腰預備抱起我。
可我卻忽然伸手推開了他。
他趔趄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向我:「允禾?」
我沒有說話,只是拖著冰冷僵硬的雙腿向外走。
韓諍日記里寫著,當時他看到陳瑾生抱我出來,我在陳瑾生懷里哭……
說明他就在附近,他在的!
我回來了,韓諍是不是也回來了!
我的心跳得飛快,不顧一切地向外跑。
我想要大喊韓諍的名字,可我發不出聲音。
我太急,太害怕了,以至于嗓子里又發出了古怪難聽的聲音。
外面的人都遠遠避開了我,陳瑾生卻又追了出來:
「允禾,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昨晚被嚇壞了,受到什麼刺激了……」
他想要拉我的手臂,但我卻一把甩開了。
外面的天還沒全亮,我四處找,想要找到韓諍在哪里。
可是我只看到一張一張嫌棄又嘲諷的臉。
沒有韓諍,沒有韓諍的身影!
是不是因為,韓諍的骨灰都沒了,所以,他才沒能像我一樣回到十年前?
所以,這個時空里,根本就沒有韓諍這個人?
這個認知,瞬間讓我崩潰了。
如果沒有韓諍,那把我送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讓我再重蹈覆轍一次,給那個人渣禽獸一個圓滿的結局嗎?
不,那我寧愿死去,寧愿就在這一刻死去。
我怔怔地沖到欄桿邊,站定。
那一世,母親死后,我活著的意義和動力只有陳瑾生一個。
而現在,我又怎麼可能再為他而活下去?
「允禾……你要做什麼?你千萬別犯傻……」
我回頭看向陳瑾生,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似乎怕刺激到我,沒敢靠近,只是,為什麼?
他望著我的眼底,那份焦灼和擔憂,卻這般的真切?
但是,又與我何干呢。
我很輕地笑了笑,轉過身,就要翻過圍欄跳下去。
可一股很大的力道,忽然把我扯了回來。
甚至還沒看清那個人是誰,就重重跌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