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里傳來了裴明月的死訊。

她死于入獄后的第五年。

消息是獄霸告訴我的。

她說，這些年裴明月在監獄里過得極其痛苦，被人霸凌毆打更是常事，最后，她徹底怕了，只能用身體換取庇護。

「跟條狗似的。」

獄霸不屑地評價了一句。

是啊。

裴家小公主，圈子里無人不知的任性跋扈，她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最看不起的就是所謂的下等人，當初在紅客房，她譏諷我陪酒賣笑，是賤人時，只怕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她嘴里最看不起的用身體討好別人的賤人。

甚至，被她認為的下等人任意欺凌玩弄。

也不知道當時的她，心里是什麼滋味。

當然。

我也不在乎。

獄霸又說：

「她死的時候，嘴里一直嘟囔著為什麼，仿佛有什麼事，一直想不通，可沒過一會兒，她突然哭了，說自己想到了，她終于想起來桑枝是誰了。」

「我問她是誰，她說，是孟若寒的妹妹。」

孟若寒。

我哥哥的名字。

裴明月終究是想起了這個在數年前被她玩弄，作踐，害死的男人。

明白了我那些處心積慮的算計，勾引，全是在向她復仇。

但晚了。

因為，她快要死了。

29

確定了裴明月的死訊。

我上了二樓的閣樓。

那里存放著我哥哥留下的所有遺物。

自哥哥死去后，除了整理過，擦拭過，我一次都沒有真正地看過。

他的東西不多，被我放在一個紙盒里，里面有他寫的日記，曾穿過的衣服，紙盒的最下面，是一個粉色的禮物盒。

上面寫著——

「給全世界最可愛的妹妹。」

打開后。

是一個 U 盤。

我把 U 盤插進電腦里。

是一段 VLOG。

記錄著上一次生日時，我們一起度過的一天。

視頻里，我們去了游樂場，去玩了旋轉木馬，排隊的人群全是小朋友，我們兩個瘦高個顯得格外突兀，我想走，嫌棄地說他幼稚，可真正玩的時候，他卻拍到我發亮的眼睛。

我是開心的。

視頻外是他的戲謔的笑聲：

「我妹妹真傲嬌。」

然后，我們去了摩天輪，去玩了刺激的過山車，他偷偷拍了我裝鎮定說不怕，實際上下了車后，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的丟人時刻。

我當時不知道他在錄像，見他笑話我，我瞪了他一眼，便撇過頭去，氣呼呼的，像是河豚。

他哄著我，給我買了一個大大的棉花糖。

然后我吃得滿嘴都是糖絲。

他幸災樂禍地笑, 我更氣了，追著想去打他一頓, 哥哥在陽光下跑，發絲都透著斑駁的光。

讓人挪不開眼。

可他卻把鏡頭對準了身后跑得氣喘吁吁的我。

一點都不好看。

可他卻小聲，親昵地, 又溫柔地說：

「這是我妹妹。」

「天底下最愛我的小呆瓜。」

「希望你, 永遠永遠幸福快樂。」

當時年紀小，并不知道, 幸福快樂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愿望, 以為可以和對方相互陪伴, 度過人生的每一個節點。

卻不知，生命的結束，會那麼突然。

時間進度條到了最后一秒。

屏幕黑了。

映出了我早已哭得歇斯底里的臉，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了鍵盤上, 不知怎麼, 我突然想起許多許多年前, 身穿白色棉襖的哥哥, 對著骯臟的，弱小的我, 伸出的那雙手。

他笑著對我說：

「桑枝，我來當你的哥哥。」

「放心吧，我一定會當好哥哥的。」

嗯。

他做到了。

孟若寒, 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

一直都是, 永遠都是。

桑枝, 最愛你。

愛你。

永遠。

番外

1

裴明月死的第二天。

我決定自殺。

我給自己挖了一個巨大的坑，把我哥的遺物小心地放在一旁，然后自己躺了下去。

打開打火機。

點燃了火把。

火焰炙熱。

我卻笑了, 笑得開心又愉快。

因為，我在火焰中見到了哥哥。

他依舊是最美好的模樣，笑著沖我招手, 讓我快點去陪他。

好。

我閉上了眼睛。

準備迎接灼燒的痛苦。

但下一秒, 我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跟Ťű̂Ṫū我回家吧, 我當你哥哥。」

2

我猛地睜眼。

才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小孩子，大雪紛飛，我面前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少年見我愣神，以為我是不愿意, 他抿了抿嘴, 將棉襖罩在我身上。

一瞬間，我的鼻息間全是少年的洗衣粉味道。

很香。

大雪落在少年人的頭發上，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說：

「你放心, 我一定會當一個好哥哥的。」

而后, 他又小心地問我：

「你信我嗎？」

我信。

我當然信。

此時此刻，我再也控制不住心里劇烈的，澎湃的情緒，猛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開口卻是哽咽：

「你一直都是。」

「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3

上天第一次憐憫了苦命人。

讓她，再一次遇到了自己的哥哥。

這次。

一定一定要抓緊對方的手，再也不要分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