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去贖她。」
他上氣不接下氣,說著說著就又暈了。
我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可才剛開始。
6
三日后,趙恒離終于能下床了。
第一件事就是要叫我去把鋪子退租,把錢換出來。
但我早就告訴了鋪主前因后果,叫他別同意。
鋪主也是正直之人,一聽趙恒離竟要為個娼婦將親妹妹的血汗錢搶走,氣得連連叫罵。
看到趙恒離后,更是冷嘲熱諷,叫他報官。
反正契書都在。
趙恒離見沒辦法,干脆決心去青樓求老鴇。
真是笑話。
一個秀才,竟當著所有人的面,彎腰在老鴇面前哀聲請求。
周圍的客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
都在看熱鬧。
而這次,我也看見了前世從未見過面的「芍藥」。
她出現時,歡客們都在起哄。
確實是個美人。
紅唇嬌媚,頭戴金釵,此時正斜斜倚在欄桿上,就那樣看著趙恒離。
眼波流轉間,輕易便能勾得人錯不開視線。
但即使如此,也能看見她眼角細紋。
雖然目前,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韻味。
但很明顯,時間不多了。
所以,她才急著找人贖她。
而趙恒離見到她,眼神猛地亮起,大聲道:「芍藥,我來贖你了。」
芍藥依舊掛著笑。
但我卻從她眼中看出,她并不喜歡趙恒離。
老鴇見她來,嘲諷道:「哎呀,常聽聞無情最是讀書人,沒想到,這還有個『有情人』,芍藥,你真有福氣。」
芍藥聽聞,撒嬌了聲。
然后娉娉裊裊地走下長長階梯,來到趙恒離面前,語氣溫柔:「趙郎何必如此自輕,芍藥不值得。」
「不,你值得!芍藥,我現在沒錢,但你放心,此次我必高中,你等我!」
芍藥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然后笑道:「嗯,我信趙郎,但如今,你囊中羞澀,母親是不會放了我的,所以,你還是先用心讀書吧。」
同時,有歡客大聲道:「哎呀,秀才郎窮,沒關系,給本少爺跪兩下,本少爺給錢。」
「對啊,沒錢還來青樓贖人,真不嫌臊得慌。」
「芍藥姑娘,別指望他了,哈哈哈,他這弱雞樣看著便不行。」
……
一聲聲起哄,讓趙恒離臉色慘白。
我只是遠遠看著他顏面掃地的模樣,心中說不出什麼感覺。
暢快?還是不甘?
同時,芍藥也看見了我,沖我微微頷首,然后沖著趙恒離又說了什麼。
趙恒離被她安撫后,終于放棄。
只不過看著我時,眼神卻沾染了怨恨:「都怪你,現在我沒錢科考,也不能贖回芍藥,哪怕賣了你,都不夠,你說你,怎麼那麼能拖累人?」
我怔住了。
即使早有準備,卻沒想到,心還是會難受。
而他嘴中依舊抱怨:「還有!那些銀兩明明都是我們存的,誰叫你全都砸那鋪子里了?
「現在害我如此丟臉,真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
聽著趙恒離喋喋不休的話,我都要笑了。
「丟臉,不是你自找的嗎?
「還有,何來我們?那些錢,明明是我一個人存的。」
「你!」
「我什麼?」
我譏笑地看著大喘氣的趙恒離,神色冰冷,「這個家,你有付出過半點勞動、掙過半枚銅錢嗎?
「就連你的束脩,都是我守在深山獵來的。
「你知道我差點死了多少次嗎?」
「那不是你自愿的嗎?」
趙恒離大聲回懟。
「而且我不是說過,只要為兄高中,自會給你錦衣玉食,還會給你尋門好親事,你怎麼就如此鼠目寸光?難道為兄會騙你嗎?」
他扯著嗓子,面紅耳赤。
因為病還未大好,所以聲音嘶啞如破舊的搖椅。
「茲拉」「茲拉」——
發出撕裂的聲音。
我就那樣靜靜看著他:「錦衣玉食?好親事?呵,所以,那麼狀元郎,你何時高中?」
他聽著我的陰陽怪氣,嘴唇嚅動。
「反正,我說到做到。」
我扯扯嘴角,后退一步,然后,將手中的鐲子褪下,狠狠砸向他臉邊。
7
這枚玉鐲是他在我們最窮時給我買的。
那時,家中族老侵占了我們的良田,將我們趕出宗族,只丟給我們一兩銀子,叫我們自生自滅。
趙恒離才十三歲,而我十歲。
他小小的手牽著我,走在路上,餓了也不敢買東西,怕被流民搶走。
只敢拔些酸澀的野果,或去偷小販的饅頭。
就這樣,他也不舍得吃,全都給我。
還是一個姑母見我們可憐,偷偷幫我們找了如今居住的家,又幫我們把剩下的銀子換成銅錢。
我們不會做飯。
所以他就去酒樓做灑掃,沒有月例,只管飯。
每頓兩個饅頭,一碟咸菜。
偶爾,會有一個肉包,他會將肉餡全給我,自己只吃肉包的皮。
……
那時多難啊。
他年紀小又瘦弱,回家時還會被些乞丐盯上,將他打得鼻青臉腫。
即使他死死護著吃食,還是會被搶走。
冬日,我們柴火撿得少,做飯都不太夠,只能依偎在家中唯一一床棉被中。
他抱著我,拿木枝在雪地上給我寫畫,教我認字。
給我講故事,凍得牙齒都在打架,卻還是努力用棉被把我裹緊。
新年時,他給我送了這個鐲子。
二十文錢,對于當時的我們是筆巨款,急得我都哭了。
他卻笑著擦去我的眼淚,堅定沖我道:「我看見你老看隔壁香稻的手腕了,沒事,別人妹妹有的,我妹妹也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