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我從來活得步履維艱。
于蘇知年而言,嫡長女能體面出閣,保全他的顏面,那麼再貢獻出去一個庶女,無足輕重。
而以郭氏對我的厭惡,她絕不愿我跟著蘇瑤嫁去將軍府,但她無法左右蘇知年的決定。以她的秉性和頭腦,下一步會想出的招數不是除掉我,就是隨便尋個人家盡快地將我嫁出去。
所以,從李府下手,利用李夫人的忌憚,是最好的選擇。
......
蘇瑤大婚的當日,我見到了蕭煥。
先前在湖心亭里,我拒絕了他的提議,他在身后問我,不答應他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嗎?真的甘心與李弦為妾?
我聞言便與他打賭,不依賴任何一個男人,我也能破眼前困局。
現在,勝負已經明了。
「王爺,不知賭約可還作數?」
我立在一樹皎潔的桐花下,迎著微涼的風,頭頂落英簌簌,有些許飄在了我的肩頭,輕如羽翼。
蕭煥轉過身來,一雙眼眸亮如星辰,目光落在我身上片刻,隨即輕笑:「自然作數。」
王府幕僚,既有明處領實職的,也有暗處領薪俸的。往后,我為他辦事,他付我銀兩,很公道。
「榮陽長公主正在為她的女兒尋伴讀,本王會安排你去公主府,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榮陽長公主,是蕭煥與陛下的姑母,其勢之盛,尚書下轄之六部,有近半數朝臣與公主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自古外戚干政是帝王心病。
蕭煥讓我去公主府,是作他的一雙眼,也是一把刀。前頭是權勢滔天,也是龍潭虎穴。
「王爺就不怕臣女成事不足,露出馬腳,反打草驚蛇嗎?」
「本王既然敢用你,便是信得過你。何況,」他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王府這些年在各處的暗樁被拔去的也不少,但任誰也查不到本王頭上。」
這是在警告我,一旦暴露,便是棄子。他不會保我。
「王爺的銀兩,當真是不好賺!臣女實在惶恐。」我試探著加碼,這等玩命的差事,休想仨瓜倆棗打發我。
「每月一百兩。」
「臣女領命,只是......」
「黃金。」
「一言為定!」
.......
(四)
景和七年,秋,北境云州守軍內亂,兵士接連出逃,以致蠻夷接連南下襲擾無人戍守,州官苦不堪言。
榮陽公主的駙馬成國公崔石上書陳情,兵士出逃是因邊賽苦寒,而餉銀不足之故,故請上增撥糧餉,以慰軍心。
而云州軍如今的統帥,與成國公屬同宗。
一個朝野皆門生的長公主,一個將手伸到了邊關的駙馬。
這便是蕭煥讓我來此的目的。
猶記得那日在一眾世家女中,我以一副《山水少年圖》博得了公主的青眼,自此留在了府上。
只因我知道,公主好面首,尤愛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所以我事先讓蕭煥帶我去了京都蓮花巷,尋了十數個貌美郎君來,雜糅了他們的樣貌,作出那一幅絕美的少年圖。
記得當日我大搖大擺地與蕭煥踏進那南館時,他的臉色鐵青得快要吃人。
我偏生看熱鬧不嫌事大,與迎上來的龜公道:「我這位兄臺可是貴人,快喚此處最俊俏的小館兒來伺候,越多越好!」
那龜公是見過世面的,且看蕭煥穿戴不俗,氣度金貴,連連應聲照辦。
此地來的多文人雅士,亦不乏世家公子,只消稍稍地打聽一下,便能知曉眼前人的身份。
因此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本王可還未娶妻,你這是想鬧得滿城風雨?」
我忍著笑,心中卻不住地偷樂:「王爺年少風流,便是好男風之名傳了出去,也不過是一樁美談。」
「京都貴女多慕韓王之名,王爺不是嫌桃花多嗎,眼下豈不正好?」
他睨了我一眼,臉色陰晴不定:「倘若連累本王日后娶不到王妃,你又當如何?」
我細想了一下,神色鄭重道:「那臣女一定為王爺多尋幾個男館兒來,以作賠罪!。」
......
后來的一切比我想得要更加順利,我進了榮陽公主府,名義上為其女元月郡主的伴讀,實則更多時候是為長公主作畫解悶兒,也是因此,在我日漸取得她的信任后,得以出入她的書房。
庭院里柳枝換了楓紅,時日過得極快,已經滿半年了,這半年里,我與蕭煥沒有再見過面。
欲成事者必然要沉得住氣,一顆棋子一旦埋下,不到用時便不會輕易地挖出來。
今日是我頭一回出公主府,因蘇府派人傳信來,蘇老太太病了。
請了安,奉了藥,又回到主院聽了蘇知年的一番訓誡和郭氏的陰陽怪氣之后,我終于回到了簡陋的閨房。
我揉著膝蓋,跪了大半日,快要折了。
窗子開了一半,外頭涼風陣陣,陰翳蔽月,入秋的天兒多變 ,夜里怕是要下雨。
我走到窗邊要去關上它,卻意外地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夜行衣,將半掩的窗子打開,縱身躍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拿身旁的花瓶要砸他,卻被他扣住了手腕。
「是我。」面巾揭下,居然是蕭煥。
我掙脫了他的桎梏,將花瓶放了下來。
我訝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