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沖棠元頷首微笑,以示感謝。
剛進去,一股濃郁的藥味兒就迎面襲來。
蕭衍此時正面躺在床上,蓋了床松軟的鵝絨被,手里果然捧著本書,我識字不多,不曉得他在看什麼。
大抵是真的被打疼了,他臉色不大好,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得很。
「三爺。」我低下頭,眼淚落下來:「我、我……」
蕭衍淡漠地打斷我的話,甚至都沒看我一眼,翻了一頁書:「聽棠元說你來送湯?放下后就回去吧,早些歇息。」
我咬住下唇:「是不是很疼?我帶來了金瘡藥,家傳的秘方,對外傷療效很好的……」
「行了!」蕭衍將書擲到地上,「爹爹昨兒當著眾人的面兒打我,為你出了這口惡氣,你難道不開心?何必裝作賢良淑德的樣子,沒的叫人惡心。」
我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臉又燒又疼。
第一次,我第一次沖他表示不滿:「可如果不是你把我打扮成小白狗,蕭伯伯也不會這麼生氣!」
「呵。」蕭衍嗤笑了聲:「海蓉,你難道沒當過母狗嗎?」
4
對,我曾差點就當過。
父親被朝廷強征入伍,因著連年征戰,家中人都死絕了,只剩我和祖母兩個。
祖母病重垂危,戰時的藥珍貴又稀缺,那幾年我替人洗衣裳掙錢,甚至做過乞丐,可還是湊不夠藥錢。
花樓鴇母眼見我生的有幾分顏色,想將我買去。
我答應了。
亂世的窮人活下去都難,還在乎什麼尊嚴。
大概爹爹在天之靈保佑,在我掛牌第一日,蕭伯伯就帶著蕭衍找到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蕭衍,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豐神俊朗,氣質高貴。
蕭伯伯心疼的撫著我枯黃的頭發,又看了眼兒子,說:「你們年紀相仿,很是相配。」
我自卑地低下頭,腦中只有四個字,云泥之別。
……
「你從未真心愿意娶我,對麼?」我含淚問。
蕭衍仿佛聽見什麼笑話似的:「這還用問?」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是我父親要報恩,又不是我,憑什麼要把我一生搭進去!我大哥二哥娶的都是大家閨秀,為何我要娶你這種出身的人!況且你爹撐死不過是個伙長罷了,這幾年打仗,為將軍沖鋒陷陣死掉的兵還少了?若這個去謝,那個去報恩,有幾個世子夠填。」
「你別說了!」我沖蕭衍吼。
「為什麼不叫我說!」蕭衍冷笑:「你當我父親真是想讓你當兒媳婦?他不過是為了自己那點名聲罷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偏偏口舌笨,又不會表達:「你不可以這麼說蕭伯伯,他,他是頂了不起的英雄,擊退了敵軍,又救了我……」
「英雄?」蕭衍十分不屑:「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是踩著那麼多尸體爬上去的英雄。真論起來,我爹也間接算你的殺父兇手了,你怎麼有臉嫁給仇人之子!說不得,當初是你爹想給你謀個好前程,故意送命罷了。」
我恨得拿起食盒,想要往床上砸:「閉嘴,不許侮辱我爹和蕭伯伯!」
「砸啊。」
蕭衍直勾勾地盯著我,忽然譏誚一笑:「你想好了,你這一砸下去,我可就有理由不娶你了。你敢麼?海蓉,你無才無德,表妹的狗都比你高貴幾分,你為什麼要活著!你為什麼不能早一些當妓女!」
說罷,他扭過頭,聲音有些顫抖:「我這輩子,算是被我爹和你毀了,滾!」
5
我提著食盒,失魂落魄地滾出上房。
外頭早都聚了一堆看熱鬧的婢女嬤嬤們,見我出來了,迅速作鳥獸散去。
天下雪了,我的身子和心早已涼透。
這時,書童棠元捧著個錦盒走上前來,他擔憂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疲憊不已。
棠元打開食盒,小心翼翼道:「奴方才回家,恰巧碰到柳家的人。表姑娘差人送來盒燕窩糕,說是給您賠罪的。表姑娘說,她也沒想到三爺會為了她,讓您如此難堪。」
我看了眼那描金繡彩的錦盒,苦笑:「我這種人就該死,哪里配吃這麼好的東西。」
棠元急道:「姑娘怎麼這樣說,誰不知道您這次受了大委屈!」
說罷,棠元將那錦盒扔到地上,還踩了幾腳:「什麼金貴東西,難道咱們侯府沒有?她明知道三爺要定親了,還說那樣的勾人話,現在又虛情假意地送糕點,這不是故意打您的臉麼。」
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哭。
棠元猶豫片刻,從袖中掏出塊素色絲帕,雙手捧著遞來:「姑娘擦擦淚,這帕子是干凈的,我,我沒用過。」
我怔住,淚眼婆娑地望著對面那個俊美少年。
「多謝你,棠元。」
6
這晚,我徹夜未免。
我想了很久,在蠟燭燃盡的時候,最終做了個決定。
次日一早,我穿戴整齊,特特化了個淡妝。
我讓丫頭去請蕭伯伯和太太務必來一趟花廳,說我有件人命關天的事要說,很急。
順便,我讓人把蕭衍也請了來。
我去的時候,蕭家人已經到了。
蕭伯伯今日休沐,穿著燕居常服,他身材魁梧,端坐在上首。
蕭衍因臀上有傷,拄著拐杖立在母親身側,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一臉的厭惡。
太太手里拿著小葉紫檀佛珠,時不時地擔憂地望向兒子,她沒好氣道:「有什麼要緊事,非要將大家叫來,你難道不知道三哥兒身子不痛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