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專注后廚,做好每一道菜。
我們食肆的生意越來越好,后來我實在忙不過來,請了個廚子,招了個兩伙計。
大抵是對之前的事愧疚,蕭衍也曾來過幾次,并且介紹了不少好友光顧。
我和棠元十分有禮地感謝他。
還記得他看我們的眼神有些怪,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我們歇店。
廚子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伙坐一起吃喝。
模糊間,我仿佛看到了蕭伯伯的身影,一閃不見。
我放下筷子追出去,并沒有發現蕭伯伯。
棠元和棍子跑出來,問我怎麼了?
我說:「仿佛看到了蕭伯伯。」
棠元在附近看了圈,沖我搖搖頭,嘆道:「老爺近來事多,估計顧不上來這兒。」
這事我知道。
如今我開了店,接待天南海北的賓客,偶能聽見些言語。
當今的陛下造反出身,當初跟他一塊起事的老哥們都封侯拜相,其中就有蕭伯伯。
七年前,陛下開始整治功臣,開北鎮撫司,以意圖謀反的罪名處死了萬丞相滿門,株連了一萬多人。
萬丞相和蕭伯伯是同鄉,二人關系匪淺。
大家都說,遲早會輪到蕭伯伯,但幾年過去,陛下始終沒有下手,最近錦衣衛頻繁出入蕭家,弄得人心惶惶。
我隱約咂摸出點東西,當初蕭伯伯為何執著地要「報恩」,要三爺娶我,又為何在我執意離開蕭家的時候,說出那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私下無人的時候,棠元同我說,蕭伯伯大抵是在向圣人表決心,他兒媳婦出身鄉野,他不會結交權貴,他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誠心可表日月。
只可惜……
只可惜蕭衍當時死都不愿娶我。
19
如今生意不太好做,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外頭的危險。
穿著飛魚服的緹騎策馬在大街,每天都有人告密,被抓的人監牢都關不下了。
聽說,蕭府已經被查了一次。
我擔心蕭伯伯,和棠元棍子去了好幾次,但每次都被管事逐出來。
蕭伯伯早都交代過了,國公府和我沒有半點關系,不愿見我。
年底的時候,邊關告急,蕭家再次得圣人重用。
蕭伯伯年老病重,上不了戰場,大爺奉命出征。
在三月的時候,戰敗的軍報屢屢送到圣人手里,而此時一個更要命的消息傳來。
大爺被俘,已經投敵了。
圣人大怒,命北鎮撫司開詔獄,將蕭伯伯和二爺捉拿走了。
我和棠元得知這消息,曉得這會兒蕭家正是用人用錢之際。
我們商量了番,把這一年多經營盈利全拿出來,再將之前租賃出去的鋪子收回來,緊急出售。
隨之,我們賃了個非常便宜的房子,把住的那個精雅小院賣掉。
拼拼湊湊了七百來兩,我和棠元套了車,去了趟國公府。
國公府如今完全變了樣,府里仆人少了一大半,好多地方顯得蕭條荒涼。
太太病了,聽見我來了,強撐著病軀坐起來。
「蓉兒,快過來坐。」
太太拍了拍床邊,笑著喚我。
我鼻頭發酸,太太好像老了十幾歲,頭發半數都白了,臉如蠟紙般,一看就是急出來的癥候。
「太太。」我和棠元跪下,給她磕了個頭。
左右看了圈,發現只有三爺在跟前侍奉湯藥,并不見柳輕煙,我小心翼翼地問:「三奶奶呢?」
蕭衍眉頭深蹙,顯然有些慌亂,強笑道:「姨媽病了,她回娘家侍疾了。」
我沒多想,讓棠元將七百里銀票拿來,放在太太床邊,柔聲道:「您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定要挺過這關哪。」
太太老淚縱橫,看了眼銀票,又望向我,手顫巍巍地摩挲著我的胳膊,半晌哽噎著說:「樹倒猢猻散,往日里來蕭家打秋風的奉承之輩,口口聲聲說和我們是至交好友的,一個都不來,我們磕破了頭禱告,沒一個人肯幫,他們都怕被連累了,就連我親外甥女,如今也……」
太太捂著口咳嗽了通:「蓉兒,也就只有你肯來了。如果當初你嫁給衍哥兒,說不準……」
我低下頭沒言語,扭頭望向棠元。
不經意間,我發現蕭衍正怔怔地望著我,眼睛發紅。
「您快別想那麼多了,身子要緊。」我替太太掖好被子,柔聲勸:「蕭伯伯是大英雄,是開國元勛,圣人會念及蕭家的忠義。蕭伯伯和二爺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太太含淚點頭,躺下歇息了。
20
是蕭衍送我和棠元出府的,他神情落寞,要扶我上馬車。
我不動聲色躲開他的手。
蕭衍苦笑,忽然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姨丈今兒送來了信,要我同柳輕煙和離。蓉兒,你說我要不要和離?」
我避開他的目光:「這種事,我怎麼好說呢。」
「你可以的!」蕭衍忽然變得很激動,他一把抓住我:「蓉兒,我現在才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現在才知道自己心里喜歡的究竟是誰,你能不能……」
我沒有回應他,望向棠元:「還傻愣著作甚,回家了。」
棠元忙走過來,恭敬地給蕭衍躬身行了個禮:「三爺,請您多保重啊。
」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在街上。
我悶悶不樂地掀起簾子,沖馬車邊坐著的男人發火:「他剛才拉我的手,你為什麼不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