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大義凜然,實則視人命如草芥。
在場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有年輕沉不住氣的小將,氣得臉都紅了。
實在是這位鎮國長公主太過荒謬。
她是怎麼督戰的呢?
每日精心妝扮,身穿華服登城樓。立于城墻之上,猶如羽化登仙的仙子般,衣袂翻飛,和整個戰場格格不入。
悲風哭號,殘陽如血。
趙溪亭久居深宮,纖纖弱質,連戰鼓都敲不動。
我勸她不要在城墻上給敵人當活靶子,給將士們添麻煩。
她反而憤怒地指責我:「趙爭流,本宮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竟是如此貪生怕死之輩!」
「本宮命令你擊鼓,以鼓點聲輔助我的琵琶曲,讓跶虜們看看我大夏的錚錚風骨!」
于是,將士們在前方奮勇殺敵。
她如敦煌神女般在后方反彈琵琶,彈的又是她那首成名曲《十面埋伏》。
尸橫遍野的戰場,成了她表演的舞臺。
多麼可笑。
眾人握緊拳頭,沉默不語。
袁指揮使起身說道:「有我等在,青城不會被破,只是長公主您必須得離開此地了。」
這次趙溪亭沒有反駁。
她已經好幾天沒上城墻彈琵琶了。
估計早就心生怯意,又礙于「風骨」不好自己提出來。
袁指揮使下令:「副將,你帶一支精銳小隊護送鎮國長公主出城,務必保證公主安然無恙!」
這時,我突然上前幾步,一記手刀,將趙溪亭砍暈。
眾人皆愣住了,看向我。
我常年戴著面具,又寸步不離跟在趙溪亭左右,他們都以為我是她的貼身丫鬟。
我也不曾解釋,神色凜然道:「她不能出城!」
「以公主換百姓有何不可?公主食萬民俸祿,就要承擔對社稷百姓的護衛之責!」
「若不把長公主交出去,一旦城破,城中百姓就猶如待宰的羔羊,完顏睿屠夫之名諸位想必都有所耳聞吧?」
完顏睿雖為異族。
說話卻還算言而有信。
上一世,他看上的其實是在城墻上彈琵琶的趙溪亭。
可他只說以公主交換,又沒明確說得用長公主換,才讓我找到機會以身替之。
后來青城被攻破,他也確實信守了承諾,沒有對城內百姓大開殺戒。
袁信語氣有些生硬,斷然拒絕:「保家衛國乃是軍人天職,全城百姓自有我等守護,只要撐到援軍來,便能解青城之困。」
「可若沒援軍了?」
「君子立世,何懼生死!」
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他是少年將軍,生于文官清流的世家。
明知我朝重文輕武,卻偏一身反骨棄筆從戎,立誓驅除跶虜,救國救民。
這樣的人,根本不會被我三言兩語打動。
我心中涌出一絲悲涼。
可真的不會有援軍來了。
明日過后,青城便會被敵軍攻破。
袁信及其部下將士們視死如歸,拼命反擊,奮戰至流盡最后一滴血。
五日后,京城就會被攻陷。
皇帝在逃跑途中,被流箭射殺。
太子率禁軍拼死抵抗,誅殺跶虜上百人,被逼至金鑾殿,摘下太子冕冠,以發覆面,仰天悲鳴道:「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自戕殉國。
剩下的宗室成員、朝廷百官殺的殺,抓的抓。
跶虜大軍像蝗蟲過境般,帶走了后妃,公主,世家貴女,教坊樂工等上千人。
技藝工匠、珍寶玩物、皇家藏書……
整座皇宮被洗劫一空。
大夏朝頃刻間,分崩離析。
4
我不再多言,拿出九龍監國錫杖:「袁信聽令!」
九龍監國錫杖的杖頭上刻有「雖無鑾駕,如朕親臨」八個大字。
上可廢儲黜君,下可整頓朝綱,無人敢于違抗。
諷刺的是。
皇帝給我如此貴重的寶物,只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護住趙溪亭的性命。
袁信看到錫杖神色一變,帶著眾將紛紛跪拜。
「將長公主交給完顏睿。」
「棄城,帶軍撤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重生一次,雖然有了先機,但依舊太晚。
我既不能解青城之困,也無法帶兵馳援京城,更無力改變大夏被覆滅的命運。
可我至少能保住袁信手里這五千人馬。
這是大夏的星星之火。
5
再見到趙溪亭,是在半年后。
燕國的元夕宴上。
彼時,我已經搖身一變,成了燕國貴女。
而她跟隨在三皇子完顏睿左右,是他的寵妾。
我走進大殿時,燕國的皇帝和皇后還沒到,燕國大臣們懷里摟著夏朝貴女們,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有琵琶聲,聲聲入耳。
趙溪亭猶如青樓妓子般身披薄紗,曲線畢露,正抱著那把被太傅題「風骨」二字的琵琶,彈的還是那首《十面埋伏》。
整個場景顯得尤為諷刺。
看到我,她愣了下。
手上彈奏的動作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緊接著,便撲過來抓我的頭發,目眥欲裂痛罵:「趙爭流你這該死的賤婢,當初要不是你害我,我豈會淪落到這般下場,我要殺了你!」
我身旁的侍女身手了得,在她碰到我之前就一腳將她踹飛:「大膽!敢對我們郡主不敬!」
趙溪亭被踹得臉色慘白,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我瞥了一眼完顏睿。
他坐在席間,端著酒杯散漫地搖晃著,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似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