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第三年,墓前來了一只流浪貓。
我想讓它多留一會兒,群發托夢,求親友給我上供點貓條。
最后來的竟只有我的死對頭。
「老子每個月給你燒那麼多錢,都花了?貓條都買不起了?
「花唄,使勁花,死爹,誰能花得過你啊。
「三年一次都沒來我夢里,還以為你投胎了呢。」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給我倒貓條。
看到墓碑后探出腦袋的橘貓后,他愣在原地,瞳孔地震。
隨后一把薅起貓貓,淚如雨下:「小知你……投胎成貓了啊。
「跟我回家好不好?讓我照顧你。
「我家很開明,人和貓結婚也是可以的。」
1
遠遠看到臺階上出現一抹橘色的小身影,我伸長脖子攥緊手,緊張又期待。
直到它慢悠悠走到面前,我才松了一口氣。
腳步輕盈,尾巴高高直立,尾巴尖兒自然地彎下。
貓貓心情很好。
因此我的心情也很好。
它是我的小客人。
我向它打招呼:「貓貓,今天也很可愛呢,是香香軟軟的黃油焦糖大面包。」
貓貓沒有理我,專心致志地舔毛。
我蹲下身,給它配音:「咝溜!咝溜!」
貓貓的耳朵一動都沒動。
不怪貓貓高冷。
我已經死了三年啦,徘徊在這里的,只是一縷魂魄。
山間一切生靈無法感知我的存在,自然也聽不到我的聲音。
大面包終于梳理完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團睡著了。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驚擾它,我還是屏住了呼吸。
粉嫩的小鼻翼勻速翕動,它睡得很香甜。
我卻感覺到了愧疚。
貓貓每天大老遠跑來做客,貓好。
我拿不出東西招待它,我壞。
我的墓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新的供品了。
死去頭一年,我的未婚夫連郁和閨密奕晴總是來,兩人每次都帶鮮花和零食。
可慢慢地,他們就不來了。
我無法離開我的墓,也無從得知他們的近況。
只能一日復一日地被困在這里,看山間色彩換了又換。
好寂寞。
好在現在有貓貓陪陪我,只是萬一有一天,它嫌我這里冷清不來了呢?
我得做點什麼。
于是我忍痛花光了所有陰德,群發托夢。
夢的時間太短了,只夠我跳腳大喊:「貓條!給我來點貓條!」
2
連郁沒有來。
弈晴也沒有來。
整整一天,我緊盯入口,但來的零星幾人都走向了別的墓地。
我很沮喪,難道昨晚他們沒有睡覺?
沒想到傍晚時分,有人來了。
捧著一個很大的紙箱,一步步走得緩慢。
是連郁嗎?
兩年不見,他的身影好像愈發高大帥氣了。
胸口有什麼在跳動,久違而劇烈。
原來魂魄也是有心臟的。
我捂著胸口翹首以盼,直到來人在我面前放下紙箱,露出了臉。
高漲的情緒直接整個砸落地心。
竟然是方覺。
我在一旁跳腳,對著他哐哐揮拳。
「怎麼來的是你啊!」
毫不意外,連一根他的發絲都未拂動。
正復盤托夢哪一步出了錯,方覺已經在我墓前蹲下了身,用手撥開墓前堆積的厚厚落葉。
卡其色的袖口臟了一片,他似乎渾然不覺。
心里騰起一股怪異的別扭。
干嘛呀這是,怎麼突然替我掃墓啊……
搞得我都要為剛才對他拳打腳踢感到愧疚了。
然后下一秒,他停了動作,哂笑一聲,用另一只手戳戳墓碑上的照片。
「夏知,你該不會在那里也到處撿小貓吧?開寵物店了?早就說你沒有經商頭腦,破產了吧?老子每個月給你燒那麼多錢,結果連貓條都買不起?」
嗯?
錢呢?
錢呢!
一毛沒看見啊!
我收回剛才那點微妙的小感動,人模狗樣的,居然給死人畫大餅!
方覺重新開始撥落葉,這次動作快了不少。
很重,很快。
像是在泄憤。
「花唄,使勁花,死爹,誰能花得過你啊。
「呵,三年。
「三年!!
「特麼三年一次都沒來我的夢里,我還以為你投胎了呢。」
說完他扯過紙箱,嘩啦啦給我倒了一堆的貓條。
「好不容易來見我一次,一開口就要貓條,也不說要什麼牌子什麼味道,害我把能買的都買……」
方覺的話生生止住,僵在原地。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好對上墓碑后探出腦袋的貓貓。
貓貓仿佛被從天而降的一堆貓條整蒙圈了。
看看地上,又看看方覺。
眼睛圓溜溜,聲音也夾了起來。
「喵嗚。」
方覺依舊呆愣著。
臉上卻慢慢攀上一抹驚異,眼里滿是不可置信。
他伸出去的手輕輕顫抖,伸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飛快收回,在 bbr 的風衣上瘋狂擦拭。
我也愣了。
因為我看到,方覺用力擦干凈自己手時,一滴滴眼淚從他臉上滾落。
方覺哭了。
「小知你……投胎成貓了啊。」
3
我沒有!
我不是!
方覺小心翼翼地抱起貓,萬分輕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跟我回家好不好?讓我照顧你。」
不好!
我不允許!
「方覺你他媽,那是我的小客人!你他媽給我放下,哎,你要抱去哪里?」
看著我唯一的小客人被他抱著離開,我急了。
火急火燎地邁出一步,身體像是掙脫了什麼,陡然一輕。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走出了禁錮著我的結界圈。
我愣愣地轉身看了一眼我的墓,又看看自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