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身上軟軟的，好暖和，好舒服。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有那麼一點點怕。

姐姐摔倒了，她真笨啊，竟然站不起來了。

幸好有個哥哥拉了她一把，哥哥的手也好暖和。

一上岸，想起媽媽的告誡，我不敢與人類多接觸，飛快跑了。

可一回家，媽媽就把我罵了一頓。

她說，在好的人類面前，是可以多秀秀存在感的，撒撒嬌露個肚皮，溫飽不愁。

當夜我叼了最肥的一只老鼠，當作謝禮回去找好姐姐。

沿路找了很久，好多人類覬覦我的大老鼠，一邊叫一邊跳。

好聒噪啊。

我跑得飛快，把他們統統甩在身后。

這是給好姐姐的，不能被搶走。

找到她時，爪爪都快磨破了。

窗戶關著，我在窗外往里張望，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睡著了。

那個出手幫了一把的好哥哥也在，嘰里咕嚕說了一堆話，然后彎下腰，像王子吻睡美人一樣，靠近她的臉。

他說：「拜托了，現在不要醒。」

哇，這是小貓可以看的嗎？

反正媽媽不在，我瞪圓了眼睛看。

差一點點親到的時候，有個聲音突然響起。

嚇得我老鼠都掉了。

「準備做什麼？偷親別人女朋友？」

沒見過的哥哥，既然他打斷了好事，那就是壞哥哥。

好哥哥說：「什麼時候成你女朋友了，你配嗎？」

壞哥哥說：「你配？一個偷雞摸狗的懦夫。至于什麼時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姐姐醒了，那個壞哥哥問她：「夏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原來姐姐叫夏知，真好聽。

貓貓喜歡。

貓貓沒有名字，如果姐姐做我主人，那我就是小知了！

貓貓喜歡！

夏知還是和壞哥哥在一起了，壞哥哥叫連郁，我不喜歡。

因為他竟然對我的毛毛過敏！

夏知姐姐沒辦法收養我，只能給我找好人家。

可我不想要好人家，我想要她，想在她軟軟暖和的懷里打滾。

我一次次制造偶遇，把自己困在樹上，困在綠化帶，困在屋頂上。

夏知姐姐一次次救我，時間久了，她對連郁傻笑：「總感覺最近救的都是橘貓呢，每只都長得好像呀。」

啊啊啊，笨死了。

我只是每天都在長大啦！

那個連郁站得離她很遠，看起來有些嫌棄。

「記得洗手。」

連我這只貓貓都覺得，連郁有點太冷淡了。

媽媽告誡過我，做貓，得適時高冷，迂回著來，上趕著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可姐姐好像不懂。

他們要結婚了。

我問媽媽，結婚是什麼。

媽媽說，和不合適的人結婚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我覺得媽媽說得對，姐姐已經很久沒有笑了。

好煩，我還能等到做姐姐的小貓咪的那天嗎？

我都已經是大貓貓了。

知道姐姐不喜歡大老鼠，喜歡像我毛色一樣黃燦燦的好看樹葉。

那天，我挑選落葉多花了一點時間。

上樓時撞見一個男人，他慌慌張張地踩到了我的爪子，一聲道歉都沒有，飛快跑下樓。

不能罵，葉子會掉。

可越靠近門，我的爪子就越難抬起。

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精挑細選的落葉掉在地上，她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撿起，摸摸我的頭。

姐姐的手機還亮著，不一會兒，也暗了下去。

我的世界也暗了。

貓貓是可以和死神做交易的。

我花掉了七條命，留住了姐姐的七魄。

可惜她死亡前的那部分，以及有關我的那部分，消散在了世間，再也找不到了。

一下子用掉了七條命，我回山里養了好久。

恢復后，我開始日復一日叼好看的葉子去姐姐家做客。

她已經不認識我了。

但和我說話時，還是那麼可愛溫柔。

我好想回應她呀，可我聽說，回應亡魂，亡魂會消失的。

我只能努力忍住在她面前打滾兒的沖動。

那天姐姐說想要托夢。

她不知道她現在在三界之外, 是托不了夢的。

我用最后一條夢搭了橋梁，選擇夢境彼方時犯了難。

選誰好呢？

最后還是選了那個掌心也暖烘烘的好哥哥。

他真的來了。

他叫我「小知」欸！

我決定，帶著姐姐跟他走。

番外：連郁視角

奕晴喜歡女生。

這件事, 只有她和我知道。

她說, 最近看見了一個女生, 好可愛啊, 好喜歡, 想和她做朋友, 和她在春天的原野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

奕晴說起她時，眼睛很亮。

我們順利地接近了她。

她逐漸放開心扉, 信任我們, 依賴我們。

三個人的友誼, 如果摻雜了別的感情, 就會搖搖欲墜。

夏知喜歡我, 我早就發現了。

內心沒什麼起伏，選擇了沉默和無視。

奕晴一臉落寞和悲傷地向我挑明這件事后，我甚至覺得有點煩。

我討厭復雜的關系。

因此奕晴自以為是地選擇成全，將她推向我時, 我拒絕了。

夏知沒有奕晴重要。

這是我曾堅定不移的認知。

我不喜歡夏知。

這也是我曾堅定不移的認知。

可我挺喜歡和她相處時自然的感覺, 挺舒適。

也喜歡她不敢直視我時忽閃的眼睫。

夏知拒絕和我一起出去吃飯，我沒什麼異議。

畢竟我不喜歡她, 我只是答應了奕晴要照顧她。

可看到她和方覺說說笑笑的樣子, 我的理智線好像斷了。

奕晴生日的那天, 喝得有點多。

她說她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如果夏知二十五歲還沒有男朋友，就向她告白。

我看向窗外, 方覺正好半摟著夏知回來。

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奕晴, 生日愿望說出來, 就永遠無法實現了。」

我承認我足夠卑鄙。

趕上了夏知對我愛意的最后末班車。

可在一起后, 我越是覺得幸福, 就越覺得對不起奕晴。

我試圖給這段感情降溫, 來緩解自己的愧疚感, 卻無形中傷害了夏知。

出事那晚，奕晴喝太多被人糾纏，誤將電話打給了我。

夏知是一個眼里失落快溢出來，還能勉強自己笑著說沒事沒事的人，那次卻罕見地，什麼都沒說。

我向她保證會盡早趕回來, 不耽誤明日領證。

她蜷在沙發上, 背對著我點點頭。

那一別，竟成了永別。

直到很久之后, 我和奕晴掃完墓, 看到墓園未關的鐵門, 才突然想起來。

那晚，是我忘記關上大門。

兇手是因為我這個疏忽，才順利進入家里。

奕晴恨我。

我也恨自己。

她說她會折磨我一輩子。

世界上已經沒有夏知, 墓地里不過是一攢無機物。

而我和奕晴，將永遠背負那些愛與恨的記憶。

成為她，活著的墓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