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齊唯一的公主,卻在佛寺生活了十年。
十七歲時,母后病逝,父皇將我接回皇宮,說要彌補我這些年受的苦楚,我信了。
可后來,在他膝下長大的朝陽郡主嘲笑我是個沒頭發的尼姑,打碎母后的遺物,砍倒我種下的曇花。
父皇卻只是輕輕揭過。
那時我便知,在他心中的確有一個女兒,但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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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那年,我回到皇宮,父皇對我如珍如寶,給我從未有過的一切。
他說如今母后沒了,但我還有父皇,他會彌補這些年我所缺失的父愛。
我從敬惠庵一位名叫「悟緣」的尼姑,做回了我的三公主。
父皇給了我華麗的宮殿,堪比皇后之儀的仆從,還有一塊隨意出入皇宮的令牌,這是生長在他膝下的皇子郡主們沒有的榮耀。
流水般的賞賜飛入了我的宮殿,綾羅綢緞,金銀財寶,看得叫人厭倦,更別說那款式多樣精美珍貴的發簪。
但父皇似乎忘了,我做了十年的尼姑,沒有頭發。
我在宮中仍舊戴著一頂帽子,在御花園賞花時,碰到了朝陽郡主。
朝陽郡主把弄著肩上光滑柔軟的長發,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三公主怎麼還戴著這頂帽子?是不喜歡陛下送的發簪嗎?」
她身旁的侍女捂著嘴,憋笑道:「郡主,三公主從前是尼姑,尼姑沒有頭發的。」
「你!」我的侍女阿關氣紅了眼,我拍拍她,并不表現出氣憤。
朝陽無辜地道:「原是如此,可惜了陛下的一番心意。」
我什麼也沒說,笑瞇瞇地回了我的宮殿。
當天晚上,拿著一把剪刀翻進朝陽的寢殿,剪碎了她的滿頭秀發。
長長短短,參差不齊,做不好發型,披著又難看得要命。
第二日朝陽尖叫著醒來,哭著向父皇與婉妃訴苦。大殿之上朝陽恨恨地指著我,說一定是我干的。
我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朝陽郡主你可別冤枉我,我是出家人,怎麼會有那種壞心思?」
婉妃目光凌厲:「昨日你與朝陽在御花園發生口角,今日朝陽便變成這副模樣,三公主,你還想抵賴?」
我也不甘示弱回敬她:「當日婉妃娘娘賜給母后一碗藥,母后那麼巧第二日便病逝。世上就是有如此巧合之事,不是嗎?」
婉妃一時怔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父皇。
朝陽見此,委委屈屈地哭訴:「三公主,我也不過是關心你,誰知你竟如此小心眼,你可知女子的頭發是有多麼重要?」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我看透朝陽是個慣會偽裝的人。在父皇面前是一個模樣,我面前又是另一個模樣。
父皇坐在高位,斜靠在椅子上。
他的目光在我們三人間逡巡,叫人摸不透是什麼意思。
不一會兒,錦衣衛來報,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父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再也沒挪開。
「阿鈺,向朝陽道歉。」
我仍笑著,眼神卻漸漸冷了。
「那麼朝陽嘲笑我,是否也該向我道歉?」
「她只是占了口舌之快,而你卻真真正正傷害到了她。只是道歉,便讓你如此難以開口嗎?」
「我不。」
父皇向來溫情的神色冰冷下來,我也冷冷地與他對視。
「我永遠都不會對何家人道歉。」
然后我起身,轉身走了。
我走后不久,便有宮人關上了我宮殿的大門,因為父皇下令對我禁足三月。
他罰我抄寫十遍《法華經》,若三月后看不到成果,便繼續禁足。
沒了頭發的朝陽特意買了數十頂假發,擺在我面前,洋洋得意道:「三公主,我姨母說了女孩子光頭不好看,特意叫我多關心你。你瞧,我夠意思吧?」
朝陽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藏著戲謔與惡毒,她認為這是對我的羞辱。
可我倒覺得她著實有意思,送了我這麼恰到好處的禮物。
我當著她的面試戴了幾頂,饒有興致地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愛不釋手。
我問朝陽:「你覺得哪頂更好看?好像都不錯。朝陽,你真是太好了。」
我好心分給她一頂:「你自己不要嗎?你這頭發走出去多丟人。」
她氣得不輕,恨恨地剪爛了那些假發,惡狠狠地對我說:「不要臉的賤人,跟你娘一樣沒臉沒皮!」
她大概看到了我眼中的危險信號,退到了門口,才放出最后一句狠話:「陛下是最疼我的,他能為了我罰你,可不管我對你如何,他都不會責罰,你瞧,你比不上我。」
朝陽臨走前,小人得志的模樣讓人想扇她。
阿關同樣氣得牙癢癢:「她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即便是婉妃的外甥女,可到底不是陛下親生的,哪來的底氣說這些話?不過就是仗著在皇宮待了十來年罷了!」
我聽她吐槽完,笑意漸漸淡去。
是啊,可她就是仗著在皇宮待的這些年。
她是郡主,卻在父皇膝下長大。她有封號,朝陽朝陽,帝國初升的太陽。
我明明是公主,卻生長在遙遠的敬惠庵,甚至連封號都沒有,只被稱為「三公主」。
2
朝陽被我剪了頭發,到底不甘心。
她每每得到父皇賞賜,都會來我宮中炫耀一番。
我視她如空氣,安靜抄寫我的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