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便下了旨。
不僅昭告天下我的身份,還冊封我為護國公主。
封號令頤。
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只知道,冊封那天又送來了許多好東西。
素日里從未見過的金啊玉的,我已經看膩,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那些御賜的糕點。
不知比白玉糕好吃多少倍!
天殺的,我從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我高興,太后也高興。
這幾日,我做什麼她都說好。
我誤拿洗手的盆喝了水,她說尚可。
我拿擦臉的帕抹了腳,她也說無礙。
仿佛我做什麼都自有我的道理,也都是對的。
此刻,我三口一碟糕,她也彎著唇替我倒茶。
李姑姑看不下去了,愁得眉毛都擰成了結:「太后,可不能如此縱著公主了。」
太后不以為意的笑:「小孩子家家的,肆意些又何妨?就像當初我給她起的乳名,便是要叫她活得自在。」
我停下吃糕的嘴,含糊不清的問:「乳名叫什麼?」
「叫阿蠻。」
我想了想:「饅頭的饅嗎?」
太后一愣,轉而笑得直不起腰。
半晌后,才拿著帕子替我擦嘴,答道:「是蠻橫的蠻,我的阿蠻,便是蠻橫些,也是應當的。」
李姑姑又好氣又好笑。
搖了搖頭:「太后,該給公主請位教習了。」
9
當公主的好日子我只過了七日。
李姑姑說到做到,很快便為我請了位女教習。
那教習原是禮部的女官,最是熟悉各種宮中禮儀。
得知要教習的是公主,她連夜翻了典籍書冊,理出了一整套公主該學的禮節。
宋教習很嚴厲。
她教我公主行禮時需掀裙而跪,抬手平齊,不可畏畏縮縮,躡手躡腳。
我練了一上午,勉強學了個六分。
她又教我待人接物時,需矜持自傲,得自稱「本宮」。
這個我學的倒快。
她還教我,用膳時,需等內侍布菜,方能入口,否則便是無禮。
可那內侍夾菜實在是慢,菜量又少,夾了三次,還不夠我一口的量。
她便已經罷筷不夾了。
我有些生氣,直到宋教習開始講女則女訓。
女子該溫柔嫻靜,該持重有禮,該固守貞潔,該寬容大度。
卻只字不提男子應當如何。
我怒了:「我從前乞討的時候,那些個公子小姐打賞起來都不分男女。怎的如今做了公主,反倒要低聲下氣了?」
宋教習眉心微蹙,有些生氣,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只無奈道:「罷了,也學了一天了,今日便到這里吧,公主回去休息吧。」
時辰已經不早了,西落的日頭從窗縫里照進來。
我摸摸空蕩蕩的肚子,惱意上頭。
也記不得什麼禮不禮的了,伸手便擰了只雞腿塞進嘴里。
沖她揚揚下巴:「那我走了。」
方才學的諸般禮儀,竟沒有一處落到實處。
宋教習那雙眼里原本壓抑的怒氣又翻騰了起來。
她咬牙切齒道:「拿戒尺來!」
我挨了頓好打。
宋教習下手很重,我屁股被打的紅腫,像是剛出鍋的紅糖發糕一般開了花。
太后替我抹藥時,心疼得要命。
那素來溫和的眼底也帶了分惱意:「下手也忒狠了些!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值當她下這般的狠手。」
李姑姑勸道:「那宋教習本就秉正,向來是這樣的性子,也是為了公主好。」
「為了阿蠻好便可以打成這般了?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疼惜幾日呢,便叫她糟踐成這樣……」
說著,那眼淚珠子又連了線一般的掉。
我安慰她:「其實也不是很疼……」
李姑姑來了精神:「那看來明日的課能照常上,我這就去……」
我趕緊打斷:「但是!還是有點疼,課是上不了一點兒了,我得休息三日。」
「好不好,阿娘?」
太后原本有些猶疑,聽見這句,僅存的理智都被攪成了漿糊。
她捧著我的臉,親了又親。
眼中的欣喜都要溢出來。
「好好好,我的阿蠻說什麼都好……」
我轉過頭,沖李姑姑露出狡黠的笑。
10
第二日,日上三竿時,我還沒起身。
李姑姑來喚我:「公主可睡好了?睡好了便起身罷,今日不用上課,太后命人給您煨了燕窩,又摻了些槐花蜜,此刻吃起來最是香甜。」
我咂吧咂吧嘴。
做公主的這幾天,山珍海味都嘗遍了,那些從前夢寐以求的吃食,似乎也不怎麼能吸引我了。
我又翻了個身,窩進溫熱的錦被里:「再睡會兒吧,再睡會兒我便起來……」
李姑姑又好氣又好笑,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勸我:「公主已經睡了很久,再睡像什麼樣子?」
「再說太后今日可是給公主尋了玩伴的,此刻還在外面候著……」
我「騰」地坐起身,原本迷蒙的腦子也被激得清醒了些。
「玩伴?」
待我被李姑姑摁著梳洗完畢,走到外面,才明白她口中說的「玩伴」是誰。
竟是寶珠姐。
今日落了雪,她只穿了一身單薄的冬衣,局促的站在廊下。
沾了雪的鞋面被慈安宮內閣涌出的熱氣一熏,變得濕漉漉的。
我很高興,沖過去歡喜的喚她:「寶珠姐!」
寶珠抬頭瞧見是我,也欣喜了一瞬,轉而退開兩步遠恭敬的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公主,公主萬安。
」
我上前攙扶她,她推脫著后退。
我將手爐遞到她手中,她也惶恐著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