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戰,大靖早已顯出頹敗之勢。
果不其然,一月后,大軍返京了。
原本出征的十五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不到五萬。
那只長長的軍隊前,尊奉的是衛冕將軍的遺體。「阿蠻lh522」
他死在了這場大戰里。
衛將軍年過五十,終落得個馬革裹尸的下場。
德太妃悲痛之下數度昏厥,鎮北候府的喪事,是禮部代辦的。
衛將軍出殯那日,無數百姓跪道哀送。
大靖最后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故去了。
突厥攻破了鹿鳴關,十分猖狂。
要大靖以公主和親,再歲貢白銀二百萬兩,方肯退居關外。
否則便要直搗黃龍,一路攻到京城。
一時之間,臣民惶恐。
明璨再次跪在了太極殿前。
她一身喪服,形同槁木。
「明璨自請和親,還望皇兄準許。」
御座上的帝王,眼中早已有了淚意:「……你叫朕……怎麼肯?」
明璨不說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皇兄,若是能以和親平息戰亂,再好不過。」
「外祖戰死了,大靖沒有可用的將軍了,也經不起第二次戰事了。」
皇上還未曾答話,便已經有人沖了進來。
他眸中含著熱淚,說話又急又快:「我能打!」
「皇上,我父親也戰死沙場了,可我還能打!雖如今大靖勢微,可我有信心能打贏,我一定能贏!」
「明璨,別去和親,我們……我們還有半月就要成婚了啊……」
是啊,明明還有半個月,他們便要喜結連理,相親相愛了。
造化弄人。
明璨轉過身,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
她想笑,可瞧見謝翊腰間那只染血的香囊時,又落下淚來。
她語氣輕快:「我自幼便是公主,受萬民供養,享國之安詳,我生來便是要為了大靖犧牲的。
」
「謝翊呀,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吧。」
「別再念著我啦。」
少年俯首在地壓抑的哭,臂膀處的傷口又染出些血色,像只折頸的仙鶴。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明璨便是跪在此處求得了賜婚圣旨。
賜婚的圣旨下來后,她時常同我抱怨。
今日是內務府做的喜服不合她心意,明日是怕自己繡工不好繡不好蓋頭。
嘴里說著喪氣的話,可我分明瞧見,她亮起的眼睛比天邊的星子還要璀璨。
她說:「阿蠻,我真歡喜啊。」
「一想到要嫁給謝翊,我的心就滿滿當當的。」
我不明白什麼是情愛,但我吃飽的時候,心里也會滿滿當當的。
我想,明璨也該是這樣。
于是,我掀開珠簾走了出去。
「皇兄,我來嫁吧。」
14
母后自然是不許的。
她抱著我哭了又哭,到叫我想起五年前初見時。
她也是這般。
只不過,那時是珍寶失而復得。
如今卻是得而復失。
我也抱著她輕哄:「沒關系啊,兒臣這般沒心沒肺的性子,去了突厥也能過的很好,再說突厥風光遼闊,兒臣又是護國公主,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的。」
我驚覺,深宮的這幾年,我竟也學會了自稱兒臣。
母后哭得心都要嘔出來,又痛又悔。
「阿蠻啊,我的阿蠻,你自幼流落民間受盡苦楚,阿娘又怎麼忍心再將你送去突厥?」
可是阿娘,我在宮中的這幾年,也享盡了人間極樂呀。
若我還只是個貧賤乞兒,任憑這個國家如何危難,我都不會挺身而出。
可如今,我已經是公主了。
如同明璨所說,我受了幾年供養,也該為大靖做些事。
這很公平。
可奈何我說破了嘴皮子,太后還是不答允。
眼見著突厥大軍日日逼近,皇兄坐不住了。
他褪去龍袍,跪在了慈安宮門口。
他道:「母后,兒子明白母后的難處,但也望母親能明白兒子的難處。」
母后本就氣得病了,聽了這話,掙扎著起了身,揚手便扔了只茶盞。
「你的難處?你有什麼難處?無非就是擔心龍椅坐不安穩罷了!」
「阿蠻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若是想將她奪了去,便殺了我,你也一樣!」
她聲嘶力竭,像只護雛的母獸。
那只茶盞砸破了皇兄的額角,鮮血綿延而下,成了兩行血淚。
「母后,突厥大兵已經破了鹿鳴關了,破關后,他們整整屠城三日,流血千里啊!」
「大靖已經不能再打仗了,若是兒子將龍椅交出去便能換得國泰民安,兒子寧愿刎頸就死!可是母后,換不了啊!母后,兒子痛啊!」
「我明白您心疼阿蠻,可是如今,只有和親這一個法子了。只有突厥退居關外,大靖才能喘口氣,成千上萬的百姓才能活下來。」
「兒子懇求母后,也想一想大靖的百姓,想一想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
說到最后,他俯身叩首,再未抬頭。
良久,母后終于落下兩行清淚,點了頭。
和親的事宜準備的很快。
除去原定要歲貢給突厥的貢銀,母后還著意為我備下了許多嫁妝。
出嫁那日,和親的隊伍綿延數里,甚是壯觀。
可那些帶著喜色的紅,卻怎麼都映不進心里。
明璨不愿我替她出嫁,鬧騰的厲害,被德太妃關在了宮里。
送別時,皇兄艱澀垂首,許下承諾:「阿蠻,你放心,待大靖重整旗鼓,皇兄必定會去突厥接回你。
」
我笑著點頭:「好。」
心中知曉這番諾言,暗含著多少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