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了九文錢一并交給了宋長樂,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開口:
「如果這樣做的人是你,那麼現在,你沒有花一分錢,僅僅是跑腿的工夫就賺了九文錢。」
我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讓她不得不直視我。
「如果讓你買的不是九只,而是九百只甚至是九萬只,不僅是鳥還有豬鴨魚鵝呢?」
長樂眸子里閃過一絲震驚,甚至吞了吞口水。
我莞爾一笑,聲音循循善誘:「經商很難嗎?跟我們女子在后宅看賬本有什麼區別?射箭很難嗎?可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做到了。」
我靠在座椅上,睜著一只眼睛戲謔地看向她。
「如果說這些都是男子才能做到的,那我算什麼?也是男子?」
「我身子不行,尚且都能做到,現在,你還覺得自己不能夠,做不到嗎?」
6
長樂終究還是被我說服了。
她珍重地收好了書庫的鑰匙,將那只受傷的小鳥也包扎好養了起來。
從前她對我更多的是對長姐的尊重,但那天之后,我清晰地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樣的光彩。
即便是之前我主動提出不懂的來找我,她也鮮少主動。
但自那以后她幾乎日日往我院里跑,連我這平時寂靜的院子里都多了幾分朝氣。
她比之前更刻苦,同時也更是讓我看到了她的天賦。
長樂一開始還是有些猶豫,她當時問我:
「長姐,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我記得當日我正吃下了一口桃酥,壓下去胃里的反酸。
我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被關在籠子里的那只鳥,它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的聲音很輕,是說給宋長樂的,也是說給我自己的。
「我飽讀詩書絲毫不比男兒差,可我又同那籠子里的鳥有什麼區別?我雖足不出戶卻耳聽八方,外面的事都一清二楚,我滿腹經綸卻毫無用武之地,甚至連門口十里外的商鋪都無法踏足。」
醒來后我一直以為我心平氣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怨懟。
我自幼患疾,但身邊的人都告訴我一定會好起來的,連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十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為了離開這個院子做準備。
我想過讀千遍書后出口成章,定能驚得那些公子小姐一跳。
我想過光學經商之道成為一方富甲,定能讓爹娘后半生無憂。
我想過強身健體出箭干脆,等身體好后定能成為報效朝廷第一女將。
……
但我會死。
真的會死。
那些才華抱負都像是一場幻影,只嘆造化弄人。
還有一年我就要病逝,若是我放任不管,最終的下場便是長樂郁郁自縊,爹娘虐待子嗣被人參奏后鋃鐺下獄,青梅竹馬亦是失魂落魄地戰死沙場。
我沒有時間悲嘆自己人生失意,只能想辦法改寫他們悲慘結局,可我又有什麼錯?
我抬頭看向廣闊的天,藍得清澈,游志上曾寫跟大海一般無二。
只可惜我無法去看了。
「我希望你能在以后的生活里多一條路,而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絕路。」
一只溫熱的小手捂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知道她定能發現手心細微的潮濕,但我沒來得及閃開,宋長樂的話讓我怔愣在原地。
「長姐,從今往后我是你的眼,外面的世界我會替你去看,再說于你聽。」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我那往日里微弱的心跳聲猛地劇烈。
7
我從前與長樂并不太大接觸,現如今卻真的情同姐妹。
長樂身上總有著用不完的朝氣,帶動著我的情緒也跟著好了許多。
她會給我帶外面的糖人,跟我講街頭的趣事,還將自己賺到的第一筆錢給我買了發簪。
見我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再加上宋長樂現如今都會貼著我一起用食,爹娘對她也好了不少。
雖然不同待我這般,但至少也像尋常爹娘那般多了幾分關心。
之后我每次喝到帶有血腥味的藥,都假裝惡心想吐,次數多了,爹娘也不敢再放長樂的血了。
長樂蒼白的小臉也開始紅潤起來。
她又做了一些生意,有賺也有賠,成長得迅速,令人心驚。
她起先并不自信,即便是有了我給她傳輸的思想,但多年女子不得拋頭露面不得經商的觀念還是侵蝕著她。
現如今,她開的第一家藥材鋪已經成型,聯系了不少的藥材商。
我也從一開始的稍加指點變成了退居幕后。
即便是她忙得焦頭爛額,也還是會抽出時間給我做飯。
我也努力地多吃東西養身體,雖然我在書中注定會死,但是我仍有不甘心。
長樂讀得最多的書是關于食療的,經常會給我開小灶食補。
這段時間我睡覺的時間越來越久,醒來都能看到坐在榻邊的宋長樂,以及自己身上蓋著的披風。
這天晚上我身子骨疼得越發厲害,就連飯也沒吃進去幾口,原以為睡著了就會好些了,但四肢百骸愣是疼得我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