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明顯地感覺到長樂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如今閱書無數的她早已在年輕一輩成了翹楚,那些公子伯爵的相邀都要踏破了家門檻。
但長樂并不沉溺情愛,她依舊每天大街小巷地跑,實時地考察民情,發現了不少商機開起了好幾家鋪子,就連爹都對她的頭腦另眼相待。
不過即便是在忙,長樂還是會雷打不動地往我院子里跑。
從前是君陽給我帶各種玩意,如今變成了兩個人,我屋子的匣子都快要放不下了。
我躺在長樂的腿上,她一邊看著賬本一邊碎碎念著:「長姐你就放心地養病,等我賺好多好多錢,到時候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我笑了笑,突然開口道:「你不恨我嗎?」
「什麼?」
長樂沒有反應過來。
「很疼吧?」我仰著腦袋,手摸上了她的胸口。
一瞬間,長樂明白了過來。
她怔怔地看著我,笑出了一口白牙,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姐姐才是。」她的手一寸寸地摸向我的眼睛和胸口,最終停在了肚子上。
「我經常能看到姐姐疼得眼睛泛紅,即便是藏起來,我也曾看到你胸口疼得站不起來,你也會疼到半夜起來嘔吐……」
她明明笑著,卻比哭著還要難看:「明明姐姐更疼,卻還要心疼我,讓我多吃一口飽飯。
「如果長姐身體能好起來,我愿意一輩子只吃素。」
我一愣,這麼多年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我一直以為自己躲得很好,沒想到會被人發現。
可是又怎麼會不疼呢。
午夜夢回時那種噬心的疼,疼得滿床打滾只能睜眼到天明。
我怎麼能不怕,我不過剛剛及笄啊,我也有大好年華啊,就因為我是書中的早死白月光,我就真的只能死嗎?
見我面露悲哀,長樂連忙說道:「不疼的,長樂不疼。姐姐也一定能快點好起來的。」
我嘴唇囁嚅了好幾下,最終也沒將那個「好」字說出口。
長樂,我快要死了。
11
君陽總往外跑,哪怕他爹說再跑就打斷他的腿,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往外跑。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為了能找到治好我的藥。
我也知道。
寒月高掛,細碎的星光下,君陽踏著月色翻越墻頭來到我的面前。
我坐在躺椅上無奈嘆道:「你從正門進,我爹也不會將你趕出去的。」
君陽依舊嬉皮笑臉地坐下:「那可不行,到時候傳出去了影響你清譽的。」
我細細地端詳著他,他細心地將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凈,但那雙充血疲憊的眼睛依舊證明了他許久沒有睡個好覺。
「聽聞苗疆那邊有巫醫,到時候你病好些了,我偷你出去玩!」
我的壽命不過一個月,君安一來一回就得三個月,等我的死訊傳到的時候他還在半路,到時候不僅趕不上我下葬,也趕不上我頭七。
但我并沒有勸他,我不想他眼睜睜地看著我死去。
更何況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死的時候真的好丑,我要他的記憶里永遠是好看的我。
但我時日不多,實在是還有一個愿望想要實現。
「君陽,」我拽著他的衣角,低聲祈求,「可以現在就偷我出去一次嗎?」
12
市井長巷,聚攏來是煙火,攤開來是人間。
喧囂的街道和來往的人群,路邊叫賣的小販都讓我覺得驚奇。
君陽和宋長樂真的將我偷出來了。
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將我夾在中間,生怕我出什麼事。
我雖然覺得無奈,但更多的卻是被長街小巷的美好吸引。
因著腸胃不好,那些糖畫、糖葫蘆之類的只能看不能吃。
我第一次擠在人群中,一起看耍雜戲的表演,書上說的有人可以噴火居然是真的,我再也抑制不住,拼命地鼓起掌。
路過泥塑娃娃時,我一把扯住了兩人,仔仔細細地看著老師傅捏出了一個泥人。
「從前都是別人捏的我倆,我也想嘗試。」
君陽很少拒絕我的請求,更何況是這種。
借著月色,我們三個人都無比認真地坐在攤位前,老師傅細心地指導我們。
雖然手藝沒有老師傅精湛,但三個泥塑依舊能看出來是我們三人。
踏著余暉,我故意朝君陽撞了撞,手指輕輕地勾過他的手指。
君陽似有所覺,朝我看了過來。
我也朝他看去,露出一道清淺的笑。
娘帶我去寺廟祈福時僧人曾說,若是兩個相愛的人,小拇指輕輕相碰,就會將自己好運和心意傳遞出去。
我既已命中注定好了結局,就不必再將心意傳遞出去。
只愿我愛慕的少年好運加身,一生無恙……遇知己,琴瑟和鳴。
再見了,君陽。
13
我將窗前那兩個精致的泥塑娃娃放到了單間的匣子里,重新擺上了三個丑娃娃。
丫鬟們議論著我什麼時候審美開始變化,只有宋長樂看到后屁顛顛地給自己的窗邊也放上了三個丑娃娃。
這一日,長樂并未像往常一樣從外面風塵仆仆地進來,抱著厚厚的賬本向我絮絮叨叨。
我躺在美人榻上也難以入睡,只覺得心緒不寧。
「去找找二小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