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和挾著我去也沒什麼區別。
等到了貴妃宮里,她伸出細嫩的手指,好奇地戳了戳我的臉蛋:
「你真是他的女兒?有夠水靈的,跟新剝的荔枝似的。」
「她像不像新剝的荔枝不要緊,我看倒是你想吃荔枝了。」一聽見聲,我立刻轉身,雀躍地朝爹爹奔過去。
只是快撞上了,又想起他原先的囑咐,剎那間停下來,小聲喚道:
「掌印大人。」
爹爹不由得笑了:「你啊,不長記性。」
貴妃冷哼一聲:「敢情把我當外人呢,也不瞧瞧剛才是誰替她解的圍。」
爹爹眼神沉了沉,問我:「這個時辰,陛下怎麼突然召你過去?」
我有些躊躇地低下頭。
貴妃上前去,在爹爹耳邊說了幾句話。
7
回去之后,爹爹安撫我:「別怕,陛下這身子一時半會好不起來,不會真起充盈后宮的心思的。」
「貴妃和淑妃,又是怎麼回事?」
「她們二人,都是先皇所賜,是陛下登基時就在的,只是陛下體弱,鮮少召侍。」
我突然說:「貴妃對爹爹很好。」
爹爹啞然失笑:「宮里這樣的地方,哪有無緣無故的好處,相互倚取而已,如貴妃所言,好在今夜有她解圍。」
「那陛下不會再問第二遍吧?」
不等回答,我用力地攥緊他的手臂,說:「如果再問,我就說自己有心上人了。」
爹爹一怔,他嘆了口氣:「沈宗那小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啊。」
他頓了頓,說:「不就是在前年的元宵燈會上,在寒霜里下河,給你找掉下去的長命鎖,還有就是去年中秋,給你送了親手做的兔子燈,這......」
說著說著,爹爹倒沉吟起來。
小半晌過去,他對我說;「意圖造反,是沈家長輩們的謀算,沈宗事先倒是不知情,算是被連累的,他若愿意謀功折罪,應還有機會回來。
」
我卻搖了搖頭:「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還是不要召回來了。」
「為何?」
因為沈家要反的不是慕容皇族,而是我眼前的掌印大人。
相反,他們堅定地勤王保駕。
沈家世代襲爵,備沐皇恩,自然容不下「奸宦」當朝。
雖然在世家老臣心里,慕容瑛從來都不是最適合的皇位人選。
他生母是冷宮棄妃,連帶著他也不受重視。
若不是先帝的兒子死了好幾個,外加我爹的手筆,皇位不會落到慕容瑛頭上。
可在爹爹代為統治數年,鐵腕之下,曾經那些有意爭帝位的皇室子、意欲襄助皇室子的大臣,都已偃旗息鼓。
退了一步又一步,如今都認為只要權柄重歸慕容氏就好,不論是誰。
若把沈宗召回來,沈家大概是要重燃希望的。
我看向爹爹,回答道:「沈家和你是敵人,所以沈宗和你之間,我不會選他。」
我不懂多少朝政,可知道爹爹既走出奪權這一步,就無可再回頭了。
否則,等在身后的,是車裂之刑。
爹爹聽完,眼眶悄無聲息地紅了紅,他問:「可你剛才,說他是你心上人。」
「就是心里偶爾惦記著嘛,難道這麼多年見不著我娘,你就不惦記了嗎?」
「會。」
可爹爹惜字如金,和我娘有關的事,是一句也不肯多說了。
我知道她死了。
可姓甚名誰,祖居何處,那是從未提過的。
她也沒有留下只字片語,留給我的,唯有一雙遺傳的淺棕眼眸,和一把長命鎖。
我想著想著,埋頭睡了過去。
醒來時,太醫在旁。
可我沒病。
但爹爹站在門口,朝我眨了眨眼。
然后說:「既生病了,就不能去養心殿侍奉了,若傳染給陛下,怎麼也不能抵罪了。
」
8
在「休息」的日子里,我不用去養心殿了,可偶爾會出沒在淑妃宮里。
淑妃性子不似貴妃,清冷沉靜些。
會端正地持筆沾墨,教我練字。
也會在比劃完我的腦袋大小之后,拿起針線說要做頂帽子。
我說,現在已經見春了。
她卻說無妨,明年再用也不晚。
「那腦袋長寸兒了怎麼辦?」
淑妃一聽,嗤嗤地笑了幾聲,一掃殿里的沉寂。
在縫帽子的時候,她跟我聊起閑話。
我才知道,淑妃家里,如今只剩她一個了。
父親當年在先帝面前說錯了話,所以舉家被治罪。
因自幼和慕容瑛有婚約的緣故,她才幸免于難的。
可她和慕容瑛,平日里并不怎麼見面。
淑妃心里有人。
我含蓄地問:「是他嗎?」
淑妃立刻就明白我指的是爹爹,可她并不掩我嘴巴,也沒罵我,只輕聲道:「不是,可他們有些像。」
「長得像嗎?」
「不,只是神似,但有時遠遠地看過去,還真以為是那麼回事。」
淑妃說的,我信。
我記得爹爹有一回來接我的時候,他都已經轉身了,我還看見淑妃溫柔地朝他笑。
「好了,試試這個。」淑妃止住話鋒,撐了撐帽子,讓我戴上看合不合適。
剛剛好能套住腦袋,可淑妃說還缺點式樣,繡點小貓小老虎才好。
我在旁等著,可殿外忽然傳來些聲響。
淑妃說御駕來了,讓我去偏殿玩。
9
我等了會,有些昏昏欲睡。
索性從側門跑出去吹風。
夜風泠泠,裹挾著一股靜謐悠沉的藥草香氣。
我回頭時,慕容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這是小路,沒想到他從淑妃宮里出來會走這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