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看著我,忽然問:「你病好了?」
我沒有流露出半分心虛,迅速點點頭。
慕容瑛故作驚訝地后退一步,說:「那朕要離遠一些,可別把病氣過給你。」
我被他這個出乎意料的動作給逗笑了。
慕容瑛也微微彎起眼睛,眸色似月柔和。
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慕容瑛素日脾性也好,可和現在不太一樣。
他剛剛更像是家中長輩在逗趣幺兒一般。
頓時有些不自在。
我連忙低頭斂笑,余光瞄見身后的湖泊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生怕他把我推下去。
慕容瑛和爹爹如今的局面,我心里清楚著。
忽然,湖面上連迸起好幾聲「啪嗒」的滴落音。
竟是下起了急雨。
慕容瑛粗重地咳了好幾聲。
他拂袖轉身,沉沉地開口:「來人。」
我心一緊,連打在臉上的雨水也顧不上擦掉。
可傳進耳朵的下一句話卻是:
「用轎子把人送回去。」
我回了爹爹所住的云臺殿,正要鬧著喝姜湯,可我找來找去,卻不見他的蹤影。
靜坐了很久,才見我爹的隨從臉色沉重地走進來,和我說他今夜在宮外。
我正松了一口氣,突然發現隨從手中那張被沾濕的紙條。
我拿過來,看見上頭寫著,掌印遇刺。
10
隨從說:「大人是受了傷,所以今晚才不回來。」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事就不報給宮里了。」
雷電轟隆隆地落下,在我心里敲出無數裂痕。
我一直坐到天亮,可到了宮門打開的時辰,爹爹也沒有回來。
如此,三日過去了。
連貴妃遣來送東西的奴婢也發現了端倪,問道;「寶春姑娘,掌印大人這幾日怎的不在宮里啊?」
她也不是第一個來問的。
我已經能應對自如;「大人有公務在身,總得忙好了才回來,急不得的。」
可貴妃好像不信。
她拿梨花糕來誘我;「寶春,告訴本宮,趙之恒是不是到哪瀟灑去了?」
我一邊吃一邊說:「沒有去哪瀟灑,是公務。」
她嘟囔著說:「從前哪有幾天不見人的,」又戳了戳我的嘴角,道,「真嚴實。」
貴妃又接著說:「莫非是處理沈家的事去了?」
我裝作無知:「沈家?哪個沈家?」
貴妃說:「不就是前陣子被趙之恒發落的那個,陛下如今有令,命長子沈宗回京。」
「為什麼?」
「下個月,就是西伽羅來朝進貢的時候,往年都是沈宗接待的,畢竟沈家修伽羅志多年,也只有他們對伽羅語熟悉些,想必陛下是要給沈家一個機會。」
我低下頭繼續嚼東西,含糊地說聽不明白這些事。
貴妃睨著我笑;「趙之恒倒不肯把他的精明勁分你幾分。」
我知道這是在說我蠢,可我只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是呢。」
見問不出什麼來,加上已是晚昏,貴妃便讓奴婢提燈送我回去。
雨天路滑,稍有不慎就是一個踉蹌。
我跌進一個人的懷里時,身側的婢女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我站直身子,提起頭,正正對上沈宗的眼睛。
燈光映在他低垂的臉上,竟無法減淡半分冷意。
他松開手,大步往前邁。
等走遠些,我拍了拍婢女,說:「幫我四處找找,手帕好像丟了。」
「是。」
我立即追上沈宗,鬼使神差般問出:「是你嗎?」
沈宗回京和我爹遇刺,這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讓我很難不聯想到一塊去。
可我知道這樣是問不出什麼的了。
沈宗甚至都不愿意回頭。
是我沖動了。
怦怦直跳的心緩緩沉靜了下來,正要轉身,耳朵忽然聽見沈宗的聲音。
他說是。
不知為何,我反倒松了一口氣。
沈家本就是陛下一黨,如今陛下又親自將他召回,此番態度明了。
所以沈宗也需要給出一個投名狀。
好在這些我都知道了,以后就不會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我只擔心爹爹。
他傷勢如何了,也沒人告訴我。
11
肯定傷得不輕。
伽羅來使都已經進宮了,他依舊沒有出現。
朝中已迭起不少猜測,說掌印定是出事了,否則早該和往年一樣出來主持典儀。
一時間,人心各異。
厭憎爹爹的,咒他最好死透了。
曾擁簇過他的,面上皆是彷徨,怕被慕容瑛清算。
而且,出現在典儀上的慕容瑛,已經不似往常那樣病怏怏了。
不知是被那流光奪目的朝服映襯的,還是果真養好了許多。
今日是淑妃帶我來的,所以我坐在她身旁,看見她的神色同樣陷入恍惚。
歌舞弦樂過后,不知是誰提出,要去看禁軍演練。
起初只是在比箭。
比著比著,就往幾個小將領的頭上放了果子,用箭頭對準射上去。
我不知道自己認錯沒有,總覺得那幾個小將領有些面熟,好像是常來跟爹爹稟事的。
驚恐的面龐和張揚的叫好聲交相糅雜著,
我看向慕容瑛。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甚至有些冷,眉頭微擰。
「夠了!」慕容瑛厲聲喝住。
「好箭術!」
兩把聲音幾近同時響起——
我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朝眾人走來的爹爹。
他夸完箭術之后,臉上還掛著笑。
慕容瑛已經恢復尋常的臉色,喊了聲趙卿。
「臣有事來遲,望陛下恕罪。